彩云之水

    □ 马朝兰

   烈阳无情地炙烤着干渴崩裂的大地，窗外，一篇白茫茫的天和灰蒙蒙的土地。土地上没有庄稼，偶尔有几处枯黄的草在风中摇动。

   我爱云南这片养育我的高原热土。这四十年间，我从未离开过她，从未踏出高原半步。我在许多文章里写道，我是听着高原传奇长大的孩子。因此，我的每一寸血脉和每一滴泪水里，都贮存了高原母亲的因子。

   门前的小河已经在酷热的午夜中失语。我似乎记得，有那么一个烈阳高照的清晨，我从睡梦中醒来，惊觉一片安静。我不习惯这样的安静。四十年间，我总是被自然的声音吵醒。而此刻，我却再也听不到调皮的鸟鸣与欢腾的河水。

    屋后的竹叶掉落一地。去年秋天的景状，一层不变地覆盖了下一个春天。

   这是第一个没有绿色的春天。竹林在燠热的风中忘却了歌唱或者挣扎，鸟儿失却了踪影，高原的天空，时常被一层雾蒙蒙的薄纱笼罩。黄沙滚滚的路上，全是汗流浃背的成年男子。他们每日重复着同样的工作，去四十五里以外的山沟里挑水。

   他们尽可能地在山沟里喝饱，之后的四十五里的行程，他们再也舍不得喝半口水。他们深深懂得，一口水兴许就意味着一条鲜活的生命。

    钻井勘探队来到了高原。他们顶着黄色的工作帽，在无垠的土地上挥汗如雨。

   我能听见他们兴奋而又失望的呐喊：“十米，十米，马上就十米了！快点儿！”“怎么还是没有水？”“二十米，就要到二十米了，加把劲儿！”“这么深都没水？”

   正当众人绝望，预备更改地点时，在六十米的地方，忽然有一股浑浊的水源从泥浆里缓缓涌动了出来。围观的百姓中，有人欢呼雀跃：“有水啦！有水啦！”接着，便是一片雷鸣般的掌声。有许多中年妇女坐在枯草连天的黄土地里哭了，此刻，没人取笑她们。

   干旱时常连同着火灾。在这片神秘的土地上，不知有多少千年古木，多少原始森林未曾被人发现。它们的每一片树叶，每一圈年轮，都记载了地球上的一段真实历史。但此刻，它们却只能在汹涌的火海中逐一消亡。

   山是高原子民心中的神灵。不论哈巴雪山还是卡瓦格博，不论玉龙雪山还是莽莽野林，我们皆视如珍宝。我们的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大山的庇佑中，以山为屋，靠山觅食。山是所有高原子民的母亲。

   我们终于感到生命的脆弱和人类的无助。没有水，我们只能眼看着大火在猛烈的风中咆哮。消防队员无能为力，只能在大火的周围迅速设置隔离带，将火势面积减到最小。

   我和所有默默祈福的高原子民们站在一起，眼看着树木倾倒，大火退去。我像孩子一般无助，不论如何安抚都无法忘却心中的疼痛。

    当夜，我梦见了门前的河水，它又欢腾着来了，滚着洁白的浪潮，带着无尽的飞鸟……

    醒来时，我看了那一辆辆来自全国各地的送水车……

    《中国质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