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鸣：镜头里的电线

    □ 林 鸣

   美景如美人，勾着摄影师的魂呢。但凡发现绝美景物，摄影师都跟不要命似的，站着、蹲着、趴着，屏住呼吸，快门疯响。此刻最煞风景的是，一根或几根电线闯进镜头。今夏在额尔古纳河畔拍牧归牛群，我学着人家摄影师的样子，为避开头顶的电线，几乎卧倒在泥泞中。事后一瞧画面，还是没能躲开一个破塑料袋。身旁的老兄嘟囔着：“哪儿来的这么多电线？”可当晚上回到小镇旅馆，突然停电了。又听见他抱怨：“照片怎么看？怎么充电？”

   怕电线，可又离不开电线，正是现代人矛盾心情的写照。出门采风，摄影者都祈盼能拍到独家的原生态照片。按快门之际，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电线、房子、马路以及乱飞的塑料袋。而当收起家伙上路，他们又会依赖汽车、加油站、睡袋、方便面和电源插座。不过，城里人对此早就习惯了。别瞧他们言必绿，食必绿，行必绿。平时，从空调房子里出来，直接钻进有空调的汽车，再一溜烟地跑到开着空调的写字楼。然后，或一本正经地出席呼唤绿色的集会；或像我这样写歌颂自然的文章。什么事时间一长就麻木了，看的人不以为奇，写的人心安理得。

   人人皆知，真正的“绿”都藏在遥远偏僻的地方。然而，世上没人喜欢漫漫长夜，没人愿意住在夯土地面的房子里，更没人乐意冬天砸冰洗衣服、冻得手背上尽是裂口子———而做到这一切，只是为了给四方来客留下晶莹剔透的“原生态”。应该说，欲望是平等的，无论是纽约人，还是夏尔巴人。前不久，世界各国在哥本哈根召开了气候峰会，不过这回不是讲童话，而是吵架。吵架能解决什么问题？我担心由于与会者火气过盛，反而增加了碳排放。在民间，一种特殊的二氧化碳排放量计算器很受追捧。据说这玩意儿有一套精确的计算公式，能将我们日常消费———二氧化碳排放———碳补偿这一链条直观呈现。如果你用了100千瓦时电，那么你就排放了78.5千克二氧化碳，作为补偿，你需要植一棵树；如果你驾车消耗了100升汽油，那么你就排放了270千克二氧化碳，为此，需要植三棵树……一项权威调查显示，尽管目前中国人均二氧化碳排放量仍然相对较低，但增长速度很快，所以个人的低碳活动对于全球温室气体的减排具有相当意义。低碳生活，贵在坚持。我认识不少“环保人士”，投入时满腔激情，却很少能坚持到底，结果住宅面积越换越大，开的车排量越来越大，最终陷入既排斥“电线”、又离不开“电线”的尴尬。事实上，许多天然美丽的东西，都是由于落伍封闭造成的。偶尔怀念一下固然美好，但无法要求大家统统重回彻底“无碳”的岁月，就像不能要求孩子们扔掉电脑捡起算盘一样。

   有位地理摄影师，年年都去川西拍一座雪山，和当地村民混得很熟。那儿民风淳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晚上围在火盆旁唱歌喝酒。他最近一次去，痛苦得不得了。只见挖土机轰隆隆地修路，电线杆一个接一个竖起来。村里小伙儿不骑马，改骑摩托车了。后座坐着姑娘，风驰电掣地往县城里跑。这位先生表示从此不会再来。其实，一些文化人拼命讴歌无“电线”生活，是有其“私心”的。他们希望能挽留住什么，但又挽留不住。可是，总不能你过着现代生活，让别人为你守望古朴吧？这不公平。我们知道：人类历史上，每当遭遇重大矛盾，一个有效办法就是相互妥协：那么，就让画面里的电线存在吧。《中国质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