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鸣:资深记者,杂文作家。人到中年,却有一个童心。喜自驾,近年来每年游历万余公里。
与身旁一辆辆呼啸而过的豪华越野车相比,这辆捷达显然寒酸,但在青藏高原颠簸的路上,它就是我们的一切:只要车能动,命就能保住
年轻的时候,爱玩儿的我骑自行车从北京出发,到过内蒙古巴林右旗和山西五台山。中年以后,迷上了驾车出游。数年光景,出游半径已然覆盖了半个中国。自驾游途中,驾控的不仅是汽车,还驾驭着一副好心情,以及满满的收获。在我车后备箱里,经常装着昆仑山的石头、柴达木盆地的碱泥块儿,敦煌的细沙以及纳木错拾来的玛尼石。
为了出行,我车上经常是驮着一个“家”。请看我出行的车载物品——GPS定位仪、随车文件(驾驶证、行驶证、养路费、车船税、附加费证明、保险单)、记者证、身份证、司机地图;瑞士军刀、照相机、摄像机、打火机、手电筒(两个)、紧急备用灯、对讲机、工兵锹、绳索、木搓板、高质拖车绳、中腰雨靴、油桶、补漏剂、充气泵;压缩饼干、矿泉水、茶杯、胶布,蜡烛、打火机,湿纸巾、驱蚊水,以及一个暖瓶及大水缸子,还有手机充电器、接线板、背囊防雨罩,睡袋,双肩挎包,备用鞋、药品箱等等(另注:如去偏远地区,还必须带上糖果、文具等送给当地娃娃)。
大前年,玩了一回野的——和朋友开着那辆刚买的捷达去了拉萨。从北京才抵西宁,就听到一个“不幸”消息——青藏公路全线修路,又逢雨季。于是,接下来的日日夜夜,我们和捷达在风、雨、雪、雹“大合唱”中相互支撑,艰难前行。那情形有点儿像荆轲,但荆轲没有捷达。
沿途,除了谨慎驾车,每天都在打听路况和气象,至于高原反应,根本顾不上了。人缺氧已经不重要,关键是车别缺氧。过昆仑山后发现,除了大型货车,很多都是高级越野,一辆辆从身旁呼啸而过,轿车很稀罕,尤其像捷达这种小轱辘车更难见到。此时,捷达充分显示出“皮实可靠”的优点——即便是在海拔5231米的唐古拉山口,轻轻一踩油门,照样发出令人欣慰的轰鸣。
驶出格尔木200公里,开始领教烂路的厉害。
首先遭遇“冲浪路”。地基沉降把路面塑造成一波一波的,如同凝固的“浪”。稍不注意,车子高速冲过去,一下子四轮腾空,再“咣”的一声重重砸下——车子没碎,司机的心先碎了,好在出发前,我在捷达车发动机下面安装了防护钢板。
再有就是“地雷阵”。雨雪侵蚀,道路上密布一个个不规则的蜂窝坑。远看路面是平的,等到了跟前发现时,一个轮子已经掉进去了。如果稍不小心,就这一下子,轮胎就可能当即报废。我们加足了小心,但是天黑赶路时,路上突然出现的一块石头不及避让,当即报废了一个轮胎,连轮毂都碎了。还好有惊无险,换上备胎继续前行。
最常见的是“搓板路”,路面像被一百头藏獒啃过。汽车行驶在上面,摇头摆尾,只能以一二十迈的时速吭哧吭哧前进,比牛车快那么一点儿。但比起后来的“深谷泥潭”,这些都不算什么。
一路数过去,青藏公路全路段竟然有30多处施工。有的一边施工一边走车,还算好,另外一些,则把主路封死,过往车辆要到路边草地或河滩里临时开辟的路上行驶。由于没有地基,加上雨水,大货车会把临时路碾压出很深的车辙,小车都必须小心错开车辙,否则必然托底。紧跟在我们后面的一辆CRV,一不小心托了底,最后找了一辆大货车帮忙拉了出来。
安多下面几段烂路——每段足有几公里长。堵点两边拥堵着数十辆大型货车,各不相让,搅成一团。小车可以在里面钻空子,发现对面会车,便躲进两辆大车间的窄缝。人和小车被挤在泥塘中,像个无助的玩具。过了烂泥路,忽觉车有异响,检查发现,散热风扇不停地啸叫着,着实让我们紧张了一大通,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向前开,好不容易挨到了小镇上,修车师傅一看,没事,说是风扇叶片上粘了了很多烂泥,清理一下就好了,果然,一顿饭工夫,我们重新上路。
还有一次,被施工队轰下道儿,在漫漫草滩上跟着羊群找路。转悠半天,被一条小河挡住去路,勘察之后,发现水可能会淹没过底盘,但河底还算坚硬。捷达一马当先冲过河滩。到了这个份儿上,只能把它当越野车使。
有时候,简单就是质量——把车还原成基本的代步工具,保证不会犯啥“豪华”病。在藏北高原,雨雪交加,冷酷逼人,只要车能动,命就能保住。从唐古拉下来几十公里,一片银白世界。我们对翻在路边等待救援的车已经熟视无睹。在这个要命时刻,车子动力不减,稳稳当当,你会觉得它不是车,而是以命相托的兄弟。
诚然,不少人都开着小轱辘车上了高原,但他们大多是些年轻小伙子;尽管有不少“老头儿”也跑到这儿驰骋一把,但他们开的却未必是捷达。为此,年过半百的本人颇为自豪了一段时间——直到后来遇到两个人,轻松地把我的自豪感给灭了:一个是“单车男”小陈,这位台湾小伙子一个人骑辆自行车从汕头出发,绕道北京后,再走青海,从青藏线上,准备从川藏线下;另一位是藏族老司机旺堆,他美美地吸了一口我递上的“中南海”,强调指出:青藏公路是最好走的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