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印吉
秋风与暴雨不谋而合,把故乡一个叫二台坡的大山淋漓尽致地洗涮了一阵。姗姗来迟的阳光不遗余力地攒足了劲,把整个山林暴晒一遍。于是,在茂密的松树脚、草丛中、腐叶下……一窝一窝的谷黄菌悄悄拱土而来,神秘地探出颜色酷似稻谷般金黄的笑脸,煞是惹人喜爱。谷黄菌之所以有这样一个美丽的称谓,不仅因为它颜色像成熟的稻谷一样呈金黄色,还因为每年谷黄秋收时,它就开始破土生长。
故乡的二台坡,是谷黄菌安家繁衍的乐土。每年金秋悄然临近、谷子披上金黄色外衣的时候,谷黄菌便开始欢快地拱土,惊喜而好奇地融入这个世界。大山养育了谷黄菌,谷黄菌养育了靠山吃山的山民。世代居住于大山之中的彝、苗、瑶……各族群众,歇下农活,背上竹箩,拎把镰刀,像撵麂子一样在二台坡的草丛和树林中东奔西窜。几个小时后,竹箩里便盛满了金灿灿的谷黄菌。这些与谷黄菌缘分颇佳的山民,哪座山上、哪棵树下、哪蓬草丛中有谷黄菌,他们吸吸鼻子,就能知道个八九不离十。因为,谷黄菌有股其他菌类所没有的清香。这股香味,只有久居深山,常与谷黄菌打交道的人才能闻到。
上小学和初中的时候,我也曾沐浴着带有丝丝凉意的秋风,尾随村里的乡亲跑十几里山路,到二台坡捡谷黄菌。我没有老远就能闻到谷黄菌香味的本事,每次上山虽没空手而归,却收获甚微。父母在家准备好炒谷黄菌的干辣椒、菜籽油……而傍晚我归来时,背箩里却只有孤零零的几朵谷黄菌,谷黄菌炒干辣椒太少,只好烧汤喝。多掺些水,再漂些猪板油,汤照样鲜甜,满屋子都飘散着诱人的清香,有一回,我们一家子正美美地喝谷黄菌汤,一位离二台坡很近的山区客人突然光临。他见我们一家人喝谷黄菌汤,嘿嘿笑笑说:“清汤寡水这么大一锅汤,哪还有菌味?想吃菌,跟我跑一趟!”
山区客人在我家住了一晚,翌晨,我和姐姐每人背个竹篮,跟他马不停蹄地跑了十几里山路赶到他家,与他的家人一起上山捡谷黄菌。待我和姐姐返回时,每人都收获了10多公斤。一家人想着怎么享用这些美味,一餐炒干辣椒吃,一餐拌韭菜烧汤喝……到后来,吃得感觉自己的呼吸里都有谷黄菌的味了。再后来,看到谷黄菌,心里就发虚。当时心想,这辈子,恐怕再不敢沾谷黄菌了!
几年后,我长成了壮实的汉子,穿上“国防绿”,告别家乡踏入远在数百里外的边陲军营。没想到,这一别二三十年光阴竟像夜空中的流星眨眼间飞逝。我再也没有见到谷黄菌,更没有机会品尝。可我时常想起它,尤其是每年沉甸甸的金秋送来凉爽秋风的时候,我心里就想,家乡二台坡的谷黄菌又该拱土了,我的乡亲们一定又在二台坡的草丛里、树林中钻来钻去,欢天喜地地捡拾金子般惹眼的谷黄菌了。
故乡,故乡二台坡的谷黄菌,故乡的乡亲,永远定格在我这个游子的心中!《中国质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