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空洞里的党小组会
——为纪念中国共产党建党90周年而作
□ 侯炳茂
深秋的夕阳像一片燃烧的火,把万籁俱寂的山峦涂上七色光。山冈上一片枫林被染成红色的海洋,格外绚丽夺目;山脚下板栗树叶被染黄了,飘摇落下洒满羊肠小道,如同铺上层层黄地毯,踩上簌簌作响。举目眺望,一颗颗板栗果像一团团金色的绣球点缀在枝枝杈杈上;山坳里的山里红也被夕阳镀上一层生命之红,一簇簇一串串似红宝石项链挂满枝头。阵阵清凉的秋风送来果实的芳香……
这是1951年10月的一天,我所在的中国人民志愿军第64军,于三八线西线取得了著名的马良山阻击战胜利,尽管激烈的炮火声已经渐渐地稀疏了,但硝烟依然笼罩着傍晚的天空。我正在为负伤的战士们巡诊护理,忽然听到班长石景云在山冈上喊我,我一边答应一边匆匆跑上山冈,气喘吁吁地问她:“有急任务吗?”“有!有好消息,去三班防空洞开会。”说着,她急转身,两个羊角小辫一甩,扭头就往山下跑,我一边跟她跑一边问,什么好事呀?她用满口的北京腔说:“甭问了,去了就知道了。”
到了三班防空洞,那里的同志热情地招呼我们。防空洞里一盏用铁皮罐头盒做的小煤油灯的火苗正在晃晃悠悠地闪烁。洞里有7名党员,组长是三班长宗政。他告诉我们,今晚要在防空洞里开一次党小组扩大会,吸收几个优秀团员列席会,我是其中之一。我们这次会议主要是总结阻击战中在伤员救治任务中的经验和教训。
第一个发言的是性格开朗、眉目清秀的老大姐朱慧珍,她时任司药,她说,这一次清创用的消毒剂配置数量不足,尽管没有延误手术室用药,但如果再多几名伤员,就供不上了。今后,一定备足药剂量,保证充分供应。老所长盛凤舞是1937年入伍的老八路,在小组会上也以一个普通党员身份自我批评,他说:“在完成这次战救任务中,有时伤员来得多,任务急,我有时急得发脾气,没注意方法,望大家谅解,还请党员同志给自己提意见,以便改进工作。”
就在小组会开得正热烈时,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传来,剧烈的震动使我们腾空翻滚,小油灯也被震灭了,洞内一片漆黑。是空袭。老班长迅速走出防空洞侦察。此时,敌机已经飞走了。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个朝鲜小孩的哭喊声:“基温贡(志愿军)叔叔,救救我!”所长立即指挥我们救人,大家不顾一切地向小孩家奔去。只见那个孩子被炸塌的防空洞土埋住下肢,动弹不得,上身和齐耳短发被尘土覆盖,两只大眼睛被泪水浸湿。看到我们来,她用小手指着洞里喊阿妈妮(妈妈)。我们不顾一切地用手扒拣废墟,很快将小姑娘救出,两名同志给她包伤,其余几个人继续在老班长带领下挖废土。不一会儿,露出一个洞口,已经能听到阿妈妮痛苦的呻吟声。班长向洞内喊:“阿妈妮,你要坚持住,我们正在救你。”随后,他就钻进洞里。一个大木头压住阿妈妮半个身子,班长喊再进来一个人,我听到后,立即钻进洞里和班长一起抬起木头,一点一点将阿妈妮移出洞外,所长和医生立即给他救治。阿妈妮被感动得流着泪水说:“基温贡,高马斯米达(志愿军,谢谢)”。所长说,哼嘎正(一家人,不用谢)。随后,所长指示将这对母女安排在安全的防空洞里,并让护士照顾她们。
这时,时间已过午夜,虽然大家很疲劳,但党小组长要求我们回防空洞继续开小组会。小煤油灯又点燃了,尽管大家的脸庞沾满灰尘,但在灯光的映照下,我们都是一脸欣慰。
那时虽然我只有14岁,还没有具备入党的条件,但这堂生动的党课使我认识到作为一名真正的共产党员所应该履行的义务和责任,党在我心里已经点燃了要求进步、靠近党组织、争取早日成为一名党员的决心。
1953年7月27日,抗美援朝战争结束了,我们凯旋回国。此后,在我年满18岁时,党组织批准我成为一名光荣的中国共产党党员,我既荣幸又感到责任的重大。
50多年来,我不知参加了多少次党小组会,但是,在抗美援朝血与火的战斗中,在防空洞里那第一次列席党小组会的经历,给我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尽管时光荏苒,我已经进入人生的暮年,但我心中的党旗就像当年在防空洞前看到的深秋的枫林一样红艳生辉,永远激励我前进。《中国质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