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 霉雨

    □ 胡子民

   过了端阳节，长江中下游地区就进入了梅雨季节了。到底是“梅雨”还是“霉雨”？谁也说不清楚，按时令说，梅子熟了的季节叫“梅雨”季节。按气候特点说，这个时候空气湿度大，衣被谷物容易发霉，应该称为“霉雨”季节。不管是此“梅”还是彼“霉”，反正这个季节雨水特别多，抓把空气也能拧出水来。

   小时候，我生活在一个小山村。奶奶常常说：“回潮走卤的，怕又要发洪水了。”屋后的小河平常很乖，轻声地唱着曲，欢快地流向远方。河水清澈透明，水底的小鱼小虾看得清清楚楚。可每年的这个季节，小河就不乖了，经常发脾气，而且相当暴躁，相当恐怖。奶奶的话是有根据的，奶奶虽然不识字，但从祖祖辈辈人口相传中学到不少道理，她常用“贤文”里的话说事：“易涨易退山溪水，易反易覆晓人心”。梅雨季节的山溪水就易涨易退，俗话说：梅雨十八河。意思就是说这个季节里山洪爆发是常事。果然，一夜梅雨，小河咆哮了，睡在床上都能听到它的呐喊。别看它平时轻轻的、静静的，那是因为它势单力薄，一旦积蓄了七山八岭汇聚来的能量，它的胆子就大了，推石毁堰，淹田没地，甚至掀翻房屋，席卷牲畜。

   奶奶早早地起来，喊醒我说：“鸭子到回水湾里抢活食去了，赶快鸾回来，要不又要被洪水卷走了。”有一年，洪水卷走了我家的八只母鸭，正下蛋的鸭子啊，一天能捡一斤鸭蛋，可以换回一家人一天的口粮呢。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鸭子被卷走，惊涛拍岸、波浪翻天，别说人过去，就是泅水能手的鸭子也莫奈何。奶奶心疼，我也心疼，不能再有这样的损失了。还好，天放亮，雨停了，咆哮了一夜的小河仿佛累了，说退就退了下去。我家的鸭子在回水弯里吃饱了小鱼小虾，脖子都胀歪了，终于一拐一拐地回了家。

   天晴了，日头毒得很，晒得皮发烧。奶奶赶忙把过冬的衣服、被子拿出来晒。乡下俗话说的好：“吃了端午粽，棉衣高高送。”高高送的意思是收拣好，待下一个寒冬再用。高高送之前得洗干净，晒得焦干才行，否则容易发霉、长毛、生虫子。特别是眼下这个季节，三天不晒准发霉，所以这个季节应该叫“霉雨”季节，也叫“霉天”。

   日子一如既往的过着，奶奶早已做古了，但梅雨仍然准时到来。望着窗外时下时停的雨，感受着燥热难耐的桑拿天，忆起我家那条小河，清水下的小鱼小虾，洪水时的排山倒海，还有那些会下蛋的鸭子。我在想，小河又在咆哮吧，不过，如今早已今非昔比了，小河架起了公路桥，宽广的公路连通山里山外，小河的下游建起了水库，开辟了旅游度假区，如果有鸭子被洪水卷走，一定会在水库里找到。唯有不变的是“梅雨”成了“霉雨”，住在城里的楼房里仍然免不了“回潮走卤”，只要天放晴，晒霉是少不了的，只不过我老婆接过了奶奶的班，洗洗晒晒，忙个不停，昨天还打电话给在省城的媳妇说：“入霉了，回潮走卤的，记得勤洗勤晒哦！”

    一年一年的梅雨、霉雨，一代一代的婆婆、媳妇，日子就这么时而平淡时而热烈地过着。

    《中国质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