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麦子

    □ 徐祯霞

   我是一个生长在农村的孩子，我熟悉麦子，就像熟悉我的母亲一样，而它于我，也真的像我的母亲一样，因为它和母亲一起养育了我。

   从我能记事的时候起，母亲就带着我下地了。母亲在地里干活，我就守在她身边，她的小锄在那一撮一撮绿绿的麦子中间来回地运动，那僵硬的土地就变得松软，麦田也变得干净清新起来，那一望无际的绿油油的麦田，总是让我的心润润的。

   当一块一块的麦田在农人的手中被锄干净的时候，麦子在春雨的滋润下迅速地抽苗拔节。拔节的麦子就显得亭亭玉立，分外动人了，那一片青绿的麦子就像是一片浩大的森林，绿得耀眼，绿得浸人心脾。

   天气迅速变暖，在暖暖的太阳光的照晒下，麦子开始灌浆成熟，麦穗由小变大，个把月的时间，就会异常饱满起来，成熟的麦穗一般都在两三寸长。成熟的麦穗在人们欣喜的目光中由青转黄，在一个午后、在一夜之间，麦子说黄便刷刷地黄了，如相约了一般，农人们取出早已磨好的镰刀，准备下地收割。

   每年的端午前后，便是收麦的时节，因此这个节日常常被农人们所忽视，因为在农人们的眼里，没有比麦子更重要的事情了，他们侍弄了半年的庄稼，就在这几天的时间里收获，这是丝毫耽搁不得的，他们可以不吃粽子，可以不喝酒，但是绝对不能让麦子烂在地里。这个时候，他们会举全家之力，不分昼夜地将麦子收回家，以防雨天误了收割，一旦麦子烂在地里，他们半年的汗水就会白流。

   当一捆捆的麦子码在屋檐下、庭院中，农人们的脸上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庄稼收回来了，晚上可以睡个安生觉了，满屋的麦子让他们感觉幸福且满足，半年的时间总算没有白忙，接下来的日子又可以有白面馍馍吃了，又可以擀长面了，那种收获的喜悦带给他们的快感是难以言表的。

   天气好的话，几个晴天麦子就晒干了，晒干的麦子就开始准备打麦粒。这时，有打麦机的人适时地赶来，穿梭在一个个村庄里为农人们打着麦子。打麦子是收麦期间最热闹的场景了，一家打麦，几乎村里的每一家都会来人帮忙，递麦、割麦捆、装机、铲麦粒、扬场、挑麦草、码垛，整个麦场被农人们炒得热火朝天。

   麦草被码在庭院边角的地方，麦子被运回家中，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将麦粒收拾干净，在农村这叫“箥麦筛麦”，这道工序几乎全是女人家的活，也是整个收麦过程中最脏的活。女人们头裹一条毛巾，身罩一件大褂，一干就是几天，常常被灰尘弥得分不清眼睛眉毛，可就算这样，她们的心里依然是高兴的。

   当麦子粒粒归仓，农人们的辛劳才会告一段落，他们会磨出白面做上几顿可心的饭，用我们家乡的话说，这叫“尝鲜”，做好之后，给左邻右舍各家端上一点，大家分着尝尝。好长的一段时间里，农人们都会沉浸在这种收获的喜悦里，“麦子”这两个字也会被农人们在嘴里反复地咀嚼着，烂熟于心。

   哦，幸福的麦子！有哪一种庄稼会被农人们如此的在意？在我的印象中，唯有麦子，人们可以为了它们而不顾一切，在节日里，在那个淌着清露的晚上，在那炎炎的烈日下，人们为了麦子，全力以赴，当麦子终于躺在了粮仓里，它一定是面带笑容的。《中国质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