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河

    □ 韩 磊

   整整30年前，笔者作为一家报社的记者首次出差采访，一下就来到了南国边陲。一个北方孩子，尚未领略过长江黄河，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大江——澜沧江。多少年以后，我才在游历中晓得，无论是越南、柬埔寨，还是老挝、泰国，对澜沧江的中下游有一个统一的称谓——湄公河。

    这是我见过的第一条像样的河。

   在维也纳，参观过了音乐圣殿金色大厅和约翰·施特劳斯的塑像后，路上发现一条河。这大概就是那条“蓝色的多瑙河”吧？当地人告诉我，这是维也纳河。你所说的“蓝色的多瑙河”在维也纳没有，甚至在奥地利也看不见。原来，奥匈帝国当年有两个首都：维也纳和布达佩斯，作曲家是在布达佩斯完成这首舞曲的。后来我有幸到了布达佩斯，真的见到了那条大河，宽宽的、深绿色，两岸宏伟的皇宫、教堂星罗棋布，一边的城市叫布达，另一边叫佩斯，两座城市合二为一，构成了匈牙利共和国的首都。

   这是多瑙河，欧洲文明的摇篮。也许有人会抗议说，欧洲还有泰晤士河、塞纳河呢？但那些河流太都市化了，太热闹了。只有人的味道，没有河的味道。我也可以补充，德国也有两条很不错的河——莱茵河和美茵河，两条河一大一小，岸上风景宛如天然图画。至于欧洲第一大河，俄罗斯的伏尔加河，我没见过，无从评论。

   说起俄罗斯，我见过一条不大不小的河流，它或许不像顿河、德涅伯尔河那样有名，但却是俄国人心目中的明珠，这就是横穿圣彼得堡直通波罗地海的涅瓦河。

   圣彼得堡据说是按照巴黎的尺寸翻造的。它整个城市的风格也是法式的，漫步涅瓦河畔，首先是冬宫、保罗要塞、旧海军部等历史遗迹，两岸还有许多大学。在列宾美术学院旁边，就是原列宁格勒理工大学。普京和梅德韦杰夫，同时在位的两位领导人，都是该院的高材生。

   涅瓦河畔，停泊着一艘中国人早就听说过的军舰——“阿芙乐尔号”巡洋舰。今天它已经不能行驶，被固定在岸边，成为一座博物馆了。

   “阿芙乐尔号”的历史令人叹息。日俄对马海战中，“阿芙乐尔号”被击伤后逃离战场，一直逃到菲律宾，日军也一路追到菲律宾。俄军说，我们已经投降，何必穷追不舍？日军说，投降可以，卸下主炮方可放行。“阿芙乐尔号”屈辱地卸下了主炮，千辛万苦返回了圣彼得堡。

   今天，俄罗斯人喜爱“阿芙乐尔号”，并不完全因为“十月革命”的因素，它已经不是“红色文物”而变化成“历史文物”。整个俄罗斯已经没有参加过两次大战的军舰了，从这一点上说，它是俄国海军的骄傲。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早已成为展品的“阿芙乐尔号”又一次被卸下主炮，这次是光荣的。主炮被安装在高地上用来轰击德军，该舰为列宁格勒保卫战做出了贡献。

   在圣彼得堡期间，恰逢俄罗斯“海军节”。涅瓦河畔，停泊着11艘波罗地海舰队的巨舰，它们同时向空中喷射高大的水柱，两岸多个军乐队一齐奏乐，视线所及，到处是披着婚纱的新娘和捧着鲜花的新郎，还有一群群特意换上水手衫的俄罗斯姑娘……

    欧洲的河令人难忘，其他地方的河流同样精彩。

   泰国有一条桂河，这是我见过的亚洲最美的河。早年，我看过一部好莱坞大片“桂河桥”，就是根据历史上发生的真实故事改编的。

   二战期间，一支对日作战的英军在东南亚“奉命投降”，被押解到桂河一带修一座铁路桥。英军士兵受尽虐待，最终修成了桂河桥。日军运来了火车，但闻讯而来的美国飞机炸毁了该桥，一次没使用过的桂河桥从此成为日军暴行的见证。

   我是在花季来到桂河的，所有的树木都怒放着花朵，这是热带的花山花海，如同喷火流霞一般眩人耳目。在数不清的白色水鸟的鸣叫声中，桂河从山谷中悄然而出，渐行渐宽。河面上有一座铁桥，岸边陈列着两个火车头，还有日本人立的石碑。

   涉及二战，日本人做起事来总是别扭。照理说立碑应该忏悔罪行、悼念死者，没想到是为火车头，给铁路桥立碑，证明当年日本制造业的成就，岂有此理。

   我从桂河桥上走过。桥梁的一半是拱型，是当年的原物，另一半是方型，是被炸毁后修补的。桥的尽头，岸上也有一座当地老百姓修的碑——“华军远征纪念碑”。碑不大，小小的，碑文中得知是为纪念中国远征军而建的，周围也没什么管理的痕迹。

   前行半公里，巨大的十字架赫然在目，数不清的白色小墓碑整齐有序地排列在草地上，每一座墓碑前都摆放着鲜花，这是盟军战俘公墓。

   泰缅铁路，不过几百公里，据统计每铺一根枕木就要死掉一个盟军战俘和中国苦力，日军用刺刀把桂河变成了人间地狱，桂河成为血泪之河。

   修桂河桥的中国人主要是被日军抓来的当地华侨，也有远征军战俘。但他们都没有留下姓名，也没有人清理他们的遗骨，更淡不上管理他们的坟墓。

   相形之下，盟军死难者每人都有清晰的档案资料，公墓也有严格的管理制度。除有教会人员定期为列者祈祷外，鲜花也是定期摆放和更换。

   此情此景让我想起了另一座河畔的公墓。美国华盛顿有一条托克马克河，岸边有著名的杰弗逊纪念堂。对岸，就是美国国家公墓。许多美军的二战英雄，越战英雄，甚至从伊拉克回来的军人，其灵骨都在这里安葬。我还记得那天，托克马克河波涛汹涌，河面上漂浮着许多圆木，当地人告知，上游又下大雨了。

   在河畔建墓地是人类共同的传统，因为河能承载人类的百感千愁。但河畔不光有悲伤，也有喜悦，当一望无际的荒漠中发现芳草萋萋的绿洲时，你会惊叹，这是天降的福音。

   埃及有两条河，一条是尼罗河，是埃及文明的发源地；另一条是人造景观——苏伊士运河，后者是沟通欧非大陆的动脉，经济、战略地位自不必说。

   尼罗河是埃及的母亲河。整个撒哈拉大沙漠寸草不生，唯独尼罗河流域气候湿润，适于耕种。这里有埃及全部的农业。当地盛产椰枣、无花果和甘蔗，这些都是高糖作物。人们在品尝之际，常会暗自嘀咕，为什么沙漠绿洲能孕育出如此甘甜的果实？

   说完了非洲的河，我们憧憬更遥远的河。距我们中国最遥远，同时也是世界上最大的河，巴西的亚马逊河跃然纸上了。飞机单程20多个小时，还不包括中途转机时间，亚马逊河的遥远吓倒了无数人。笔者本人也只能说一句：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留待来生吧！

   河是真实存在的，它不是梦境。我们追寻遥远的河，却常常忽略身边的河。其实河早已存在于我们的日常生活，并被赋予了符号意义。恋爱了有爱河，失恋了有泪河，天阴了有云河，天晴了有星河，即使飞到太空去，千真万确那里有一条银河。难怪“村姥姥信口开河”，河原来无处不在，看来重要的是心中有河。

   用寻常文字写河，徒劳而无益。我很羡慕音乐家们，无论是奥地利人的华尔兹舞曲，还是爱尔兰人“大河之舞”的踢踏舞步，似乎都在用音乐的韵律来探求河流的脉搏。真的，河是有脉搏的，它奔腾激越，却又飘忽不定，犹如一曲不舍昼夜的生命赞歌。《中国质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