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走无人区

    □ 王春和

   我是一名参加过解放战争、抗美援朝的老兵，今年78岁了，回忆起解放战争的经历，至今难以忘怀。特别是随着六十四军先期进军解放宁夏所经历的风风雨雨，夜行无人区的一天使我终身难忘。

   1949年9月，兰州解放后，我们十九兵团奉命转战宁夏。听上级说，进军宁夏，是去消灭盘踞在宁夏的马鸿逵匪帮。从甘肃到宁夏千里行军，我们要越过六盘山，夜走花家岭，穿过几十里路的无人区。

   9月下旬，西北高原的天气已经很凉了。一天，我们卫生院组成了一支男女混合的小分队，出发前院长赵登山告诉我们，这天的行军路程是60多公里，其中有三四十公里路的无人区，任何人不许掉队，如果掉队只会有两种结果：一是被土匪捉去打死，二是被野狼吃掉。

   部队出发后，上午天气还是好好的，天高气爽，万里无云，一派秋高气爽的景象。当时，部队是在六盘山北麓黄土丘地带行进。看不到村庄也没有庄稼，只有路旁已发黄的枯草在秋风中摇晃，好像是在向我们招手致意。也看不到森林，只有少得可怜的胡杨和山榆树在沙丘上顽强地生长着，远处偶尔还能看见已发红的小酸枣长在带刺的枝干上。由于行军，同志们没有时间去摘那些酸枣，只能望枣止渴。部队在漫无人烟的旷野中急速前进着。我们偶尔能见到一两只野兔在草地里奔跑，看见臀部长着一小撮白毛的狍子在觅食。

   西北高原的天气像变脸的孩子一样，上午还是晴朗的天空，下午就下起雨来，雨越下越大，天也突然黑起来。瓢泼大雨把没有任何雨具的我们浇得浑身精湿。身上湿了肩上的负荷也就越来越重。我们走的是无人区，又下着大雨，炊事班无法搭灶做饭。同志们腹中无食，身上无力，有的女同志走几步就摔一跤。天黑后伸手不见五指，男同志也开始摔跤，有的鞋摔掉了来不及找只好光着脚走，每个人都像泥球一样艰难地前进着。女同志更是苦不堪言，她们的背包早已背在了男同志的身上，实在走不动的就由两个男同志架着一个女同志走。12岁的姜孔是最小的女同志，实在走不动了就由大个子梁国存背着她走。老医生洪升是个旧知识分子，从伪满军医大毕业后一直为我军服务，也从来没受过这个苦。单薄的身子加上500度的近视眼，我怕他掉队，就在他腰间拴了个草绳，另一头系在我腰上，我们两个真正成为拴在一根绳上的一老一少的战友了。我一直拽着、扶着他前进，即使这样他也没少摔跤，眼镜早摔没了。大雨一个劲地下，天黑得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四周的狼群在嚎叫，偶尔还能看见像乒乓球一样大小的火球在远处来回飞舞。漆黑的天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哪来的这么多小火球喷来吐去的。听老同志说，那是狐狸在喷吐火球玩。这说明附近没有村庄，能够扎营地地方还远着呢。战士们又冷又饿，冰凉的裤腿不敢拔腿一拔腿就凉的要命，有尿也愿意往裤子里尿，因为这样倒能感觉到一丝的热乎。

   天无绝人之路，走在最前面、正在寻找营地的管理员突然掉进了一个坑里。结果发现这个坑很大，四周还隐约能够看见一些灯光。原来这里是一个村庄，坑的四周全是老百姓住的窑洞。这真是一个意外的惊喜呀！院长立即决定在此宿营，第二天继续行军。

   向宁夏进军一路势如破竹，像秋风扫落叶一样，不到半个月就完全把盘踞在宁夏几十年约10多万人的马家军全部消灭，解放了长期被马家军欺压受苦受难的各族人民，也为13年前被马家军残酷杀害的西路军烈士们还了血债。宁夏全境解放了。

   我们医院到达银川时，正赶上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日子。十月一日这一天，我们部队全体官兵站在西北高原上，仿佛听到了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礼炮声，听到了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向全世界庄严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这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我们的好伙伴、好战友、失踪在无人区的小牛飘飘地向我走来，他圆圆的脸上带着稚气的微笑，亲切地告诉我说，他也听到了毛主席庄严的宣告。醒来后我的两眼被泪水模糊，但我一直觉得他就站在我身边，和我们一起享受着革命胜利的幸福！《中国质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