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鸣：搭 车

    □ 林 鸣

   赶上雨雪天一个人开车，看到路边等车的乘客，很想上前搭上一两位。但我心里明白，人家不会轻易上车———因为人们彼此怀有戒心。也是，在大城市生活，若缺少戒心这个“盔甲”，就保护不了自己。

    所以，一直想在前风挡玻璃贴张纸条，写着“我是好人”。

   可是，到那些偏远地方，搭顺风车像握个手一样容易。上世纪80年代中期，搭一辆面包车去新疆。司机老王是快乐的中年汉子，他不识字，希望找个能看地图指路的，我就成了他的副手。4000公里路呢，跑了半个月。一路上，山西的上来，陕西下去；酒泉捎上，哈密下车。“开头儿”老王对这些搭客一律不收费，有的留下俩瓜，有的是半包烟。更多人啥也没有，说声“谢谢”也行。现在，多数跑长途的司机会事先讲好价钱，多远的路，收多少钱。不过，我开车在边疆转的时候，从不跟人要钱。倒不是怕碰上“钓鱼执法”的，而是觉得人和人能挤在一辆车里，共同走过一段路，缘分。

   从玉树出来不久，经过一座小村，村口一位藏族女孩子使劲儿招手。女孩名叫毛旦，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她是一名学生，要到200公里以外的称多县女中上学，那里的学校是免费的。路上，小姑娘一股脑告诉我们，他们家里有多少头牦牛和羊，住的房子是哪一年盖的。那份诚心诚意，感动得我差点儿把存折的密码告诉她。分手时，我们祝她早日考上中意的大学，并将车上带的食品相赠。女孩儿动了感情，非要摘下银戒指送给同行的女士。谁敢接受这么贵重的礼物？眼瞧着毛旦泪水盈盈，只好忐忑收下。茫茫高原上，我们有时捎上一位赶路的喇嘛，有时是一位急于回家的牧羊娃。奇怪的是，经常遇到单身女孩子拦车，而且根本不问车上坐着谁。在格尔木，一位“驴友”美眉请求搭车到昆仑山口。这位姓郗的南方姑娘，清秀娇小，长发飘飘，背着一个几乎比她还高的登山包，说是要去爬玉珠雪山。她一个人在西部旅行，经常搭车。她说，搭车是讲究礼节的：一、说话要和气。二、主动说可以出一部分费用。三、上车前，要跺干净鞋子上的泥。到了岔路口，小郗下车了。望着姑娘小小的身影消失，不免一阵怅惘：您看看人家，您再看看你！抬头景仰地望着东面威严的雪山，我和同伴一边彼此埋怨，一边祝福小郗平平安安。

   在内蒙古喀喇沁草原，路边有人招手。这是一对喜气洋洋的父女，两人身穿崭新的蒙古袍，要到前面那个苏木（乡）参加亲戚的婚礼。从老人嘴里我们得知，今年草原闹旱，牛羊长得不好，只好卖掉一些，价钱嘛还算合理。喀喇沁从前有位贡桑诺尔布王爷，做了许多善事，好人啊。后来，我们专程拜访喀喇沁王爷府，才知道这位颇有作为的王爷还曾出任民国政府蒙藏院总裁。如果没有遇到这对父女，这段路将跑得毫无感觉，等于一张白纸。当然，不能逢客便载，那样的话会耽误行程的。有一次，我“拒载”了。那天天色已暗，拦车的人长得尖嘴猴腮，眼珠儿骨碌碌乱转，背着一个硕大的行囊。我绕过他，一溜烟地跑了。后来我责备自己：岂能以貌取人？说不定那是个好父亲好丈夫，家里人正盼着他早点儿回家。

   一位江湖上的老哥语重心长地批评道：“不要让陌生人搭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知道惹出什么麻烦？”我笑着反驳：“天下大了，坏人毕竟少，就让我碰上了？再说，不送人一程，哪儿捡这么些好故事？”《中国质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