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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 霖 实习记者 刘 畅
“你看看，我的手被砖头砸的。”山东茌平县袁车村村民孙长银情绪激动的伸出带有伤疤的手，向记者道出了2004年被聊城中联化工有限公司在社会上雇用的闲杂人员打击报复的那一幕。
4前年，孙长银在一个空心砖厂打工，下班回家路过中联化工厂，见到几位村民与厂方发生争执，就和村民打了个招呼，不料回到家中，却遭到该化工厂找来的手持砍刀和木棍的十多个不明身份的青年围攻，他的手被这群人用砖头砸伤。
“本来庄稼受污染减产，应该按照实际减产量补偿的，但自从那一次我们遭化工厂报复后，这些年来厂里赔多少，我们就接多少，不敢有意见。”孙长银叹着气说，“好多村民因为减产严重不够成本钱，就都把地卖给他们来扩建厂房了。也有村民举报过，但没用，只好自己忍着。”
菜地污染索赔 厂家雇人包围村民家
原本可以用作浇灌农田的小河，近几年成为一条臭水河，原本肥沃土壤这几年减产了近40%以上，刺鼻的臭气更让聊城中联化工有限公司附近的袁车村村民深受其害。
“前几年，我们村有位村民在中联化工厂附近种大棚，排出来的废气导致大批的蔬菜发黄。他到该厂去找老板谢均华理论，发生了纠纷，就因为我的名字和种菜人有点相似，惹出来个大祸。”孙长银说。
据孙长银回忆，那天他回到家里，刚刚准备吃饭，就听有人在门口喊：“老头子，你出来，看今天不弄死你。”孙长银听到动静后隔着门喊道：“有什么事，到家里来说。”等到他推开门，却看到十多个青年，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外，手里拿着砍刀和木棍。来者不善，他连忙往屋里跑去，而这群人也追了进来，情急之下，他爬上了房顶。这时天已经快黑了，隐约的他看到院子里站满了人，不住的对他吆喝，叫嚷着要他下来。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孙长银站在房顶问道，究竟因为什么，哪得罪你们了。人群中一个带头的回答说，谁让你带人到厂里闹事的，看今天不好好教训你。孙长银这才明白这群人是中联化工厂找来的，因为白天村民与厂子的纠纷过来报复的。他连忙辩解说自己只是路过，并不是他组织的，可没等到他把话说完，砖头已经雨点般地砸了过来。他四处躲避，还是被几块转头击中了，手掌被砸得鲜血直流。
无助的孙长银连忙大声呼喊，向邻居求救。过了一会，附近的村民纷纷赶来，将这帮人围住。见到村民越聚越多，感到势头不妙，这群人便开始向村口撤离。“加上我，村里一共有3个人在那天晚上受了伤。那帮人打完我们，就坐上停在村口的几辆出租车跑了。我们一直追着他们，出租车开到化工厂门口停了一会又开走了，车上的人都躲进了厂子里面。”
出事后的第二天，孙长银和受伤的两位村民到县里的医院就诊，又发生了让他们意想不到的事情。在孙长银正打点滴时，病房里闯进来五六个人，他们见到孙长银后，就揪起他，逼问他另外两个人呆在哪里。孙长银不愿说，几个响亮的耳光立马就打在了他脸上。片刻后，院方人员听到病房内的动静赶了过来，将这几个年轻人劝了出去，转回来却怎么也不同意孙长银在医院继续住院。“医院说那几个打我的人都是附近的地痞，不好惹，要是我再在医院呆下去，他们会再过来找事，让我赶紧走。”
又惊又怕的孙长银只好匆忙离开了医院。过了几天，厂方以和解的名义又找到他。“他们给了我二百块钱，说是医疗费，要我以后不许到厂里闹事。我们几个被打伤的人，只好在村卫生所治疗。”孙长银摸着手上的伤疤无奈地说，“知道我的事以后，村里的人就再也不敢惹他们了。”
面对霸王条款 村民无奈出卖耕地
聊城中联化工厂的污染还在继续。
据孙长银介绍，聊城中联化工厂主要生产以消毒剂为主的氯碱化工产品，以出口为主。“这个厂是乡里招商引资过来的，国外淘汰的重污染企业，到咱们这儿成了宝，县里乡里都护着。我听到夜里机器也轰轰响，24小时不间断生产，产量每天得20来吨，算下来一年就得近万吨，这污染有多大就可想而知了。”
在聊城中联化工厂的宣传网页上记者了解到，该厂每年生产二氯异氰尿酸钠12000吨、三氯异氰尿酸6000吨、氰尿酸8000吨、氯化橡胶600吨。
中联化工厂产生的污水，顺着管道排入袁车村附近的河流中，使得河水发黑发臭，鱼类死亡，村民日常生活用水都需要依靠从杨屯乡输送。田地里许多麦苗一发芽就开始变黄干枯，等到麦收时麦穗干瘪，亩产量严重下降。
“这个厂没建之前，一亩地正常得收个千把斤，污染之后，每亩最多就收个五六百斤，甚至更少。”孙长银说。
据袁车村村民介绍，化工厂附近的田地减产现象很普遍，许多农户每年都要少收几百斤粮食，即使收了粮食，也没人敢吃，因为害怕食用后会有不良反应。村民们只好低价卖给面粉厂，价格上要比市场价低好几毛钱。
事实上，袁车村与中联化工厂签有补偿协议。一位村民透露说，根据村里跟化工厂的合同，化工厂每年每亩地要补偿村民200来斤粮食。另外，每年还要补偿给农户每亩地30多元的青苗费。但这点钱相对于大幅度减产而言，显然是杯水车薪。“合同是村委会私下里跟厂子定的，稀里糊涂的什么也没说清。按理说应该是按照实际减产量补偿，一亩地减产五六百斤，却只补偿200斤，根本就不够。”这位村民抱怨说，“村里撂下话，就这些钱，要就要，不要就算了，我们只能干受气，没办法。”
粮食产量的减少，补偿的不合理，使得村民难以靠耕种维持基本的开支，一些农户开始放弃耕作，将土地卖给化工厂，供厂方扩建场地扩大再生产。作为交换条件，厂方每年每亩地支付300斤麦子。即使这点补偿，相对于自己辛劳耕种，也要划算许多，因此成为一些农户不得已的选择。在中联化工厂附近，许多土地已经荒芜，杂草丛生。“那些地原来很肥的，都是村民的口粮地。”孙长银叹口气，说，“我们挨过打不敢闹，县里乡里得到好处，也不办事，厂里要扩建，地就这样轻松拿到了。”
村民多次反映 环保局拒绝受理
此后的三四年里，表面上袁车村村民与化工厂相安无事，可悄悄的，为了维护自己权益，他们进行上访的脚步却从未停止过。
年近60的金华是村里有名的“告状专业户”，从乡里到县里，再到省里，他自己都记不清自己跑了多少趟，可是每次的结果都令他失望。
“乡里包庇他们，县里训斥我们，上访完回来还得挨村干部的骂。”金华这样描述自己几年来的上访经历。最初的时候，金华到茌平县环保局举报中联化工厂污染的问题，环保局答复会尽快进行调查，到后来，去的次数多了，他开始吃闭门羹。“后来环保局根本不接见我们，理由是只接受乡里和村里的举报，不接受个人的。”
无奈，金华只好回到村里去讨说法，“每次到村里去，他们就给我做思想工作，说这说那的，关键的问题比方如何治理如何赔偿却总是避而不谈。”
为了保护自己的耕地，金华还曾赶赴济南，到省里举报。“省里说我是越级上访，打电话给县里，让他们把我领回来，问题也就不了了之。”
“环保局怎么会不知道这里的污染多严重？酸臭的味道隔着几里地都能闻到，很刺鼻的。”金华苦笑着说，“他们来也是捏着鼻子，背着脸的，可是看完走了之后就跟没事了一样。”
环保局：庄稼减产是因病虫害
聊城中联化工厂给袁车村村民生产和生活造成严重影响，村民们却面临着投诉无门的窘况，事情确实像金华说的那样，环保局不接受个人举报吗？就此，记者采访了茌平县环保局污染事故处理中心的马队长。
“村民个人举报不被受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听到记者转述的金华的举报经历，马队长用很肯定的语气说，“有可能是村民过来闹，我们让他找代表过来协商；我只是说让代表过来，没有说不接受个人举报。”
马队长介绍说，中联化工厂附近的庄稼确实存在叶子枯萎干死的情况，环保局专程赶去调查，但化验后发现死亡是由病菌导致，跟污染没有什么关系。中联化工厂排放的污水很少，检测部门定期也会对污水进行检测，结果是达标的。但问到达标的标准是什么以及多长时间检测一次，他却回答说不清楚。
谈到赔偿的争议，马队长说，化工厂一般都是根据实际减产量进行赔偿，不会让老百姓吃亏的，只是有些老百姓难缠，想着多宰点，比方实际损失是100元，工厂赔付给120元他们都不干。当记者问到具体的赔偿数额时，马队长回答说，他没有参与过赔偿这件事，只是听说以前有赔偿，现在的不清楚，因为根据污染纠纷第一条，赔偿可以自己协商解决，不必经过环保局。
“环保局不是检测污水达标了吗，既然达标了怎么还会有赔偿纠纷？”记者问道。
“他们到这里建厂子，搞经营生产，不管污染不污染，赔偿给老百姓是很正常的。”马队长回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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