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地上是不是只能长高楼

   空地上可以长草长树长花长好多东西，在空地上长高楼，只是其中的一个选择，并不是惟一的选择。

    肖复兴

   我家西窗前有一大片空地，足有15000多平方米，空了有20多年，花开花落不间断，春去春来不相关，就那样任它荒草丛生，像是一处都市里的乡村。这在北京寸土寸金的地方，很少见。特别是这块地在三环内毗邻潘家园旧货市场的黄金地段，其中奥妙与玄机，谁也无法猜出。

   据说最初规划是盖一所小学校，但附近小学校够多了，而适龄孩子在减少，这块地就空了下来。空是空了下来，却是一块肥肉，准备冲它下笊篱的人不少。居民们希望它能够变为绿地，开发商却希望盖高楼。利益的不同，出发点自然就不同，空地便成为了不同人内心愿望或欲望的一种外化。

   现在，谁都明镜似的清楚，城里最值钱的就属地皮了，空地上长高楼，是可以往自己腰包里赚钱的；空地变绿地，却是要往里面搭钱的。孰轻孰重，谁都门儿清。于是，高高的围墙砌了起来，把荒芜的空地围了起来，而在围墙外面留给我住的这幢楼前的过道非常窄，把消防通道都给挤了，人们出行非常不方便，赶上过汽车，腿脚不灵便的老人常常被挤到墙角，怕得腿肚子打哆嗦。即使这样，空地别看依然空着，但威严不减，寸土必争，是一寸也不能够让的。就像过去的某些商人，即使让粮食烂在仓里，也不为百姓开仓济粮。

   人们最初希望空地能够变成绿地，这样奢侈的愿望简直是天方夜谭，自然早就落空了，退而求其次吧，哪怕把围墙往后挪一两米，让过道宽敞点儿也行，起码让老人出行不再腿肚子打哆嗦。但是，任居民怎么反映，没有人理睬，只是今年春天在空地上突然种上了草，围墙一边搭起了简易房，住进了人，是雇来专人负责浇水的，因为奥运会要开了，地不能露土，就这样“猫盖屎”一样糊弄人。那不错的茵茵绿草，是临时找来的替身，只负责打工到奥运会结束。
其实，北京市早就有规定，任何空地搁置3年，政府有权收回，这块空地却空了20多年，还那样肆无忌惮空着，好像它不是北京的土地，是星球上的哪一块地，没人管得了。居民气得没办法，先是在围墙凿个洞，钻进去散步放风筝，后来扒开一道门，再后来，索性推倒一段墙，希望引起有关部门的重视。

   墙推倒了，还是没动静，空地照样空，绿草照样绿，只是豁了半拉嘴一样，露出里面的牙床子，有碍观瞻和尊严，总不能就这样一直空着。有一天半夜里，来了车和一帮人，谁也不清楚是哪儿派来的，谁也不承认是自己派来的。工人们开始卸砖和水泥，然后砌墙，和居民打起了游击夜战，轰隆隆的汽车声和稀里哗啦砖的磕碰声，早就把居民吵醒。第二天清早，忍耐了半宿的冲突终于来了。这回报社的记者来了，街道办事处的主任也来了，命令停工，安抚居民，协调这事。据说朝阳区政府很重视这事，在认真听取了群众意见后，决定把这块搁置了20多年的空地建成小区休闲的绿地，居民听说了，都非常高兴，满怀期盼。但愿这不是传说，而能够成为迎接奥运和党的十七大的一个活生生的现实。

   看来，空地上可以长草长树长花长好多东西，在空地上长高楼，只是其中的一个选择，并不是惟一的选择。很难设想，如果将城市里所有的空地都让它们长上高楼，会成为一种什么情景？我们的城市会不会被水泥和钢筋的建筑所包围，密不透风，而让我们喘不过气来？恨不得将所有的空地都盖起可以出售的楼盘，便无形中挤压了公共空间的位置，在经济利益的驱使下，群众的公共利益就这样理所当然地受到损害。考虑到居民的实际需求，考虑到城市建设的多样性，让空地长上茵茵草坪，使其变为休闲的绿地，也是一种选择，而且是符合居民利益顺应民心的不错的选择。

   加拿大著名学者《美国大城市的生与死》一书的作者简·雅各布斯说：“如果你问一位住宅设计者他设计的街区如何在原有的基础上更进一步，他会说‘更多一点空敞地’，这是一副不言自明的良方；如果你向一位区域规划者询问如何循序渐进地改进一步，他会搬出同样良方，这是他们的工作方向。”希望我们能够拥有更多这样的设计者和规划者，希望我们能够拥有更多一点的空敞地。当然，这些空敞地，不是像我们这里荒废着等待着继续盖楼盘好卖个大价钱的空敞地，而是能够让它们变为绿地这样真正成为百姓自己的公共空间。

    空地变绿地，比仅仅长高楼更能够让人们心中生长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