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 客

□ 杨福成

冬深了，庄稼地也看似闲了起来。

光秃秃的，一望无际，就算小麦疯长，一场雪来了，也会把它盖得严严实实。

最喜欢的茅屋，原先藏在草深处林深处，这季节，也因为草的枯竭树叶的凋落而裸露出来。

茅屋的主人，这时是真正闲了下来，不用再去铲土耕地，不用再去挑水施肥，看着霜冻把地上的物什都冻结，手中的茶却是热乎乎的，面部的表情像是一张白纸上的素描，不适合再用什么色彩。

在这样的季节，我去过朋友的院子。

朋友是一个爱种花草瓜果的人，春天夏天秋天，他的院子都很热闹，百花齐放，千果竞挂，每个角落都是风景。

然而，冬深了，他把地翻了，几个瓜干瘪地挂在树梢，多少有些苍凉。

人生，也是有季节的，你不能四季皆忙，总得给自己一个冬季，闲下来，静下来，零落下来，苍凉下来。

所谓闲客，有悠闲的意思，亦有闲之无思闲之无用闲之无欲的意思。

无思犹如冬土，只是静静地眠去；无用犹如枯枝，风来不挡，雨来不遮；无欲犹如寒梅，盛放也不争功名。

闲客最好的姿态，就是将自己像棵散尽叶的树一样裸露给世界，在烟火依稀的红尘，淡经悲喜，淡看山水。

至于，那些闲不下来的人，总是会闹出笑话来的。

他们忙得自己看不清自己，还会生出好多的影子，有好多还在暗处，一不小心就自己把自己绊倒了。

有不少人觉得，冬天很漫长，那一定是因为冬天的风太寒，冬天的路太滑，冬天的脚步也太细碎，身心闲不下来。

很无奈。

这个时代，已经没有多少人能够像村庄里的人一样，搬个凳子闲坐墙根晒太阳了。

而我，还总是假想，那个一冬无事闲对冰霜的茅屋主人是我。

没有雪，看枯草零落线条绘制的图画，稚趣天成；下雪了，看麻雀欢喜走过留下的足迹，多少也有点像是八大山人孤寂的笔调。

梭罗，是一位真正的闲客。

世上的闲客，再也没有比他更好玩的了。

在瓦尔登湖畔，梭罗微笑着看田鼠与鼹鼠争食他库存的坚果。

我房后的山上也有不少鼠类，听说山下也将要有一片湖，那敢情好了，到时，我也弄一些干果来，看鼠辈们偷偷得意的样子，那又何止是闲客的快活啊！

有聪明人说：红尘万丈，若水千尺，我就是独一无二的过客；茫茫人海，形态各异，你就是绝无仅有的行旅。

俗了，俗了，还有什么比做个闲客更好呢。

《中国质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