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孙 黎
我从未见过风长着什么样子,却见过被风吹过的故乡,夏天的模样。
天地间,草木繁茂葱郁,绿得发亮,狂野的生命气息铺天盖地,就连最不起眼儿的马齿笕都绿得肥厚、光泽诱人;夏花绚烂缤纷,这边蔷薇、月季、蜀葵争奇斗艳,那边栀子、凌霄、合欢竞相怒放……前边后边、左边右边多了去了,有名字的、没名字的花儿仿佛一股脑儿全来了,挤满了夏天,诗云“生如夏花之绚烂”,人的生命就是要像夏花这般盛开,虽短暂,却绝对极尽全力而夺目。我坚信,风也是这般年青的。
田野里,麦浪翻滚,灿灿金黄,一浪一浪,浪浪高涌,涌到仿佛故乡的樱桃谷也随着动起来了……父亲说“夏争熟”,果然十天半月的功夫,就见大型联合收割机轰隆隆地开来,席卷麦浪,好似一眨眼,田地里饱满的麦穗就变成了晒麦场上晶亮崭新的麦粒,麦香袭袭。而大山下那些樱桃、桑葚、黄杏、西瓜、甜瓜、蜜桃等等,也争先恐后地熟着,千家万户的采摘园里天天游客络绎不绝,大街小巷的水果摊上挑选的人群,一拨一拨……哦,被风吹过之后,夏天的味道,透着麦香,浸着果甜。
夏天,最怀念的是儿时老屋旁的那条胡同,两旁院落里枝叶茂盛的梧桐树和无花果树探出了身,无数阴凉落在了胡同,穿堂风一过,枝叶婆娑作响,胡同里一片影动。炎热之时,男女老少小马扎、小板凳地坐一堆人,男人们卷着旱烟,侃着收成和播种后的希望;女人们择着菜,相互之间你抓些韭菜给我,我又给抓些芸豆给你,好像菜种一样可每家种出来的菜味道却不一样似的,非要抓些给你品尝;我们小孩子吃着刚从菜园里摘下的黄瓜、西红柿,那个绿绿的脆啊,那个红红的甜啊,透心凉爽!胡同里,夏风有情,穿梭之间,蝉鸣不躁,邻如一家。
夏天,最美的风景莫过于荷塘。闲暇之时,喜欢去抱龙河畔的荷花塘看看,密密匝匝,一望无际,“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无疑,“出淤泥而不染”的荷是诗意的。我看见抱龙河面荡起了清澈的涟漪,波光粼粼,似皓石闪耀。顺着栈廊走入荷花深处,那硕大的荷叶惬意地摇曳着,与另一处成片水草起舞生姿……随处可见摄影师的镜头,或近或远,对准了荷塘、荷花、荷叶,还有看荷花的人儿,寻猎着他们眼中的美好意境。我虽没见过风长什么样子,但眼前的夏天让我确信,风的心是深情而诗意的。
我在海边长大,和90多岁的母亲一样对海深情难忘,即便母亲生活不能自理,我们也要在夏天带上母亲去看故乡的香水海。赤脚,搀扶着母亲,走过太阳下热沙滩的绵软,走向清凉的海水,听母亲回忆着几十年前耙蛤铲蛎的日子,脚下被海浪一遍一遍地抚慰着。此刻,香水海浴场人山人海,大人们提着小桶捉蟹摸蛤的惊喜声,孩子们欢快奔跑的嬉戏声,情侣们海水里甜蜜的撩水声,海鸥高亢嘹亮的“欧欧”声,一个海浪“哗”一下的涌来褪去声,交叠一起,夏天热闹非凡。感受着大海“卷起千堆雪”的浩瀚博大,享受着母爱在身边喋喋不休的气息,我仿佛看见了风在夏天里的样子,像大海般无边际,像母爱般亲切舒服。
真好!在故乡,风又吹来了一个这样的夏天……
《中国质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