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那一抹漆蓝色的乡愁
——读《漆蓝书简:被遮蔽的江南》
□ 胡忠伟
打开黑陶的散文集《漆蓝书简:被遮蔽的江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9年3月第一版),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印在扉页的法国作家圣-埃克苏佩里的一句名言:“大地对我们的教诲胜过所有的书本。”看来,作者黑陶对这位曾经创作了童话《小王子》的法国作家是十分认可与崇敬。在圣-埃克苏佩里那里,作家这个身份,只是他与世界对话的一种方式而已,也正因有了这种独特的观察视角,他才得以用书写来探索灵魂深处的寂寞。所以,笔者以为,这句话就是解读《漆蓝书简:被遮蔽的江南》的一把钥匙。只有面对大地,我们人类才会感到羞愧,感到存在的渺小。而行走在江南大地上,作家黑陶才获得了汉语书写的快感,而这种浓烈的情愫,就是对江南深深的眷顾。
黑陶生长苏、浙、皖交界的一座烟火陶器之乡,父母是农民,后来生活在太湖北岸的无锡。江南是他的故乡,更是他的精神之乡。行走在千年江南的烟雨里,黑陶笔下的那些古老的人、事、物、景,都那样质朴,那样纯净,那样逼近着生命的原始和本初。
本书五十篇文章,叙写了江南五十多座乡镇,地域范围跨越江苏、浙江、安徽、湖北、江西五省。在这样大体量的行走和书写中,黑陶作为一个在场者、见证者,写出了久被遮蔽的江南之美。我们跟随他的踪迹,追寻他的心路历程,一同体验着时间的沉重和历史的沧桑。在古老与现代,残酷与温情,苦难与惬意的博弈中,江南那种久违了的漆蓝色的乡愁,那种早已被现代商业遮蔽的人文与气息扑面而来——激烈、质朴,而又深情。
和中国所有的地域一样,江南在岁月变迁中,那些物质的、精神的东西被逐渐改变,有的甚至已难寻踪影。而作家黑陶通过自己的行走和“酣畅的书写幸福”,给我们展现的仍是那个如画如诗的烟雨江南,特别是乡镇、村落、街道,那种浓厚的古气,让人回味。在河姆渡镇,“东西流向的百里姚江,在我的身边澄净如练;姚江南面的四明山脉,连绵起伏,青黛不绝;广阔富饶的宁绍平原田畴如画,青麦郁郁。蓝空、江水、山脉、白云、平原、村舍,一切都是娴静的、和谐的、生机博郁的,身临其间,我又一次深切领受了中国自然乡村的几千年一贯的灵秀、美丽和深情!”此情此景,怎能不使人深深怀恋那个已然逝去的美好岁月!在浙江松阳县西屏镇,黑陶对那旧街的描述,对旧街上那些店铺的描述,又何尝不是对故乡江南已深陷工业化“文明陷阱”的一种撕心裂肺的呐喊呢。面对现代工业文明的甚嚣尘上,他的笔触是冷静的,客观的,不是旁观,而是在场,是亲历,是感同身受。他写画像店、杂货店、做秤店、被絮店、打金店、酥饼店、草药店、钟表店、配钥匙店、诊所、花圈店、打铁铺、牙科、肉铺、发廊、帽子店、浴室、时装培训中心等,无不显示着现代文明与古老传统的撞击,无不昭示着人类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而在此过程里,现代人乡愁意识的隐逸或者消磨,无疑对作者是一种深深的戕害。作者对这些旧物件、旧事物的描述,是对一个时代的追怀,更是对现代人灵魂“失衡”的救赎。作者不是漫无目的的行走,他是用心在行走,因为在他看来,“富阳、桐庐、建德……念着这一个个地名,我知道,我正在行进着的,是留存于中国文学史与绘画史上的著名段落……纸质的语言令我陶醉,但耳旁不断的刹车声、发动机声、载重大卡车的呼啸声,总是顽强地将我拉回现实。”作者念念不忘的那些遗落民间的“珍珠”,那些人,那些景,那些事,还有那一抹抹漆蓝色的乡愁。
在这样的行走与书写中,那一串串光辉的名字,同样令他怀念:丰子恺、吴昌硕、朱熹、陆九龄……这些彪炳史册的名字,与日月同辉,但更重要的是他们的思想和著作,已渗透在无数读书人的骨子里。这是人类文明生生不息的文化薪火。黑陶笔下,除了客观冷静的追念,更多的是向这些先贤致敬。总之,《漆蓝书简:被遮蔽的江南》是一部写给大地的赞歌,也是对故乡大地的深情致意。
《中国质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