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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速公路的黑色弯弧，串联着山峦、砾岩、老爷车、军火库、妓院和汽车旅馆，在灰褐色的地平线下搅浓了暮色，溅起一道道破云天光。车轮被风声催眠逐梦向前，人们用目光为行进的风景打着节拍，而风景正在演奏着连绵不绝的无名曲子，一支支首尾相连。车窗外面，颠簸着另一个美国的荒原黄昏，天边弹射起万里云霞。
一、从小城雷诺开始
从西雅图凌空斜切120度线，直飞雷诺，太平洋海岸雨雾被溶进土绿色的静谧原野里。机翼剪出暗夜宽大的幅员，轰鸣声外无限寂静之处，纵横跃动，人们心中身外万水千山。
塔台渐远，离开角子机哗哗合奏的雷诺太浩国际机场，前往数公里外的希尔顿酒店。没有方向感，摸着2739号房间的窗台远望，一大片灿烂的灯海在黑夜里微微波动，无数曲线闪烁着纠缠又延展开。那是什么，一座喧闹的城市？等到天亮，恍然发现，那片灯海所在，竟是连绵的褐色群山，还有交织错落的高速公路。群山在夜里居然会如此晶莹，而在晴空下却黯然失色。越过山影，就只有看不到尽头的内华达沙漠了。
渐渐澄净透彻的阳光，流进城徽图案最细的彩条里，膨胀成立体塑像。在缀着巨大霓虹灯的拱门下，雷诺小城启动了引擎：色彩鲜丽的街道、几百年前的老酒店、豪华现代的大楼、拼色板一样的停车场和渐多的人群，正辚辚咬合，城市的齿轮正牵引着新的一天。
内华达人来人往沙起沙落，留给世人的联想，惟有沙漠与核试验、惟有赌场和拳击。真是这样吗？从前，曾有一队西班牙人，在他们的语言中，把“内华达”称作“草地”之意。这里？草地？为什么？这片荒凉古怪的沙漠，这个天也远路也远人也远的地方，是绝望后的梦想吗？
举世闻名的拉斯维加斯擎着州旗、擎着星条旗，是内华达在国际赛道上的旗手。这时人们忽略了雷诺小城。然而，当人们身临其境，看到金色城市拱门上的语言、“世界上最大的小城”，内心也许会感到些什么。透过精致的城市的侧影，在风烟滚滚的荒原上，雷诺又重新变成一个驿站，重新变成美国从东向西交通的枢纽。雷诺这个名字来自过去，它是美国内战时，北军一位将军的名字。18世纪动荡的60年代，它是内战时期共和方的一个重镇，与拉斯维加斯同是内华达州最重要的两个城市。曾有一段时候，内华达州一半以上的居民，都聚集在这两座城市里。一份内华达州旅游委员会的出版物，这里面写着：“雷诺——太浩地区位于内华达州的西北部，这里有角子机不断吞吐银币之声，有冷杉林中的松果落地之声，也有马车轮辗在边疆小道的吱呀之声……该地区是19世纪50年代中建成的一个西部边疆城镇区，在以往的几年中，雷诺市已从专营赌博和快速离婚的世界上最大的小城发展成为内华达州北部一个蒸蒸日上的赌场和娱乐场之都”。雷诺的四周有着众多的滑雪场，这里还拥有美国最好的高尔夫球场。在寸草不生的沙漠上，碧绿的草毯上滚动着白色小球，果岭处三角旗飘飘，美国人显示着他们的人生风格，在不毛之地却不韪天意，创造出奇迹和财富。
怀旧感流淌在一本本小册子上，流向过去。真实的雷诺则在踢挞舞中跳跃，车畔长街，宛如一束束甩动的彩发。在与航天飞机同名的阿特兰蒂斯酒店、在雷诺机场的角子机旁、在城市巨大的霓虹灯拱门下、在不久将会被拆除的百年老楼旁、在本特利工厂的厂区、在全美国家保龄球馆隆隆声响的大厅、在内华达州立大学的教授眼中、在卡森盆地的高速公路上，人们看到的是精致现代的雷诺，沐浴沙漠上空的阳光，它与拉斯维加斯、洛杉矶、奥兰多一样，走进庞大的美国城市精品队列。然而，穿过这道漂亮的剪票走廊，迎面是广阔的沙漠和群山舞台，长演着不谢幕的荒原史诗，抑扬着内华达独有乡音。旧日感怀淤积心头，不再的往昔无法释放出惆怅。那些数不胜数的博物馆、昔日人们开凿过的岩石、淘金的水池、倾斜的井架，更有一季季灌木丛从荒凉中再生，它们唯能见证着青山碧水间，那些远来的拓荒家族生存鳞爪，却难以应答今日过客只言问询。
卡森静静卧在盆地里，它是内华达州的首府，没有一座高楼，像是个田园小镇。林中小路边是成片的赌场和博物馆，维多利亚式的房子一座连着一座，尖顶上群鸟掠过。上午，周围几乎看不到人。后来听人说，在美国各州首府中，这里的人口是最少的。它距雷诺车程不远，是一座寂静明丽的小城。秋日阳光中，四周景色被收入镜头，印在心间的明信片上，永不寄出。落叶金黄，绿草柔软，蓝天如紫，仿佛有车马沓沓、帽羽巍巍、袖带飘飘，从远处街口无声驶来百年车队，恍惚间乱世佳人昔日重来。
与其他地方不同，自1986年，这里的妓院合法化了，成了沙漠之州里一片特殊的风景。现在，在北内华达州，有4家合法妓院，有一家就在卡森，“月光兔女郎牧场”就是这些妓院中有名的一家。从1999年开始，参观妓院成为国际访问学者交流计划的一个内容，他们中有些是防止拐买妇女问题的专家。瞧，奇怪的美国式思维。
这里真是太静了，静的有些神秘。树丛后是州政府的小楼，咖啡色的墙上开着白色拱形窗户，四根神殿风格的石柱表现出古典。星条旗在飘，蓝色内华达州旗也在飘，跨过台阶走进办公楼内，著名记者施波勒的雕像立在入口处，注视着每个来客。这个男人是一位先贤，他曾为内华达州颇多建树。恰巧，陪同访问的州旅游委员会的克里斯特女士，恰好也是记者出身，她曾是全州第一位女电视记者，还曾经担任美联社的记者。木地板和楼梯吱吱作响，如同往事的回声，州长办公室内没有人，但高大的木门敞开着，此时，州长肯尼•奎恩不在房里，但在一本致访问者的小册子上，印着他的一段话：“我们将致力于帮助你们探索内华达的两种风貌。”
小册子这样描写昨天：“这个南北战争遗留下来的旧城区目前已充满了现代车辆的喧嚣和满目皆是的新兴工程”。但今天，喧闹的岁月已经结束，在整个卡森盆地，地貌仍旧如从前一样，大片的牧场，草地和成群的牛，在季节变换里延续着久远的风情。尽管这里远离底特律，但却是美国著名的汽车城市场，许多人涌到这里买汽车，因为税费便宜。与其他的美国州不同，几乎没有大公司把总部选址于内华达州，但它们都愿意把仓库设在这里，也是因为便宜。
在雷诺南面的山间平原，沿着395号和341号公路前往弗吉尼亚，高高的山坡上是用石头垒成的巨大白色V字，它是山的徽记，也是城市的永久地标。沿山路弯曲向上，向山谷间望去，教堂的门紧闭着，游人立在旁边，读着石板上的文字。旧矿山井口支棱着班驳铁架。铁轨上隆隆声响，那列1907年出厂的观光火车载满游人驶来，黑烟里灰渣拂面，令人直嗅到岁月深处。淙淙流淌的淘金水道、缓缓爬在山路上的马车、穿着旧衣服的山民小女孩、一车车的游客，都进进出出在这个昔日名镇的午后。 弗吉尼亚以矿山为灵魂，它依托着大山的一侧，山的另一边是一片平原。旧日的矿山还是往日模样，帕萨特的轮子碾过黄色沙石路，扬起尘土，教堂的红尖顶和银十字架剑一样高举，穿破群山沉重的围屏，指向恬静的天空。当地人告诉说：在淘金时代最初的日子，弗吉尼亚市是考姆斯托克银矿地区的中枢，它离旧金山湾区很近，只有一段骑马路程。弗吉尼亚市被誉为西部的文化城市，甚至连著名的美国南部作家马克•吐温，也曾前往这里协助刊印市办报纸。内华达的淘金热开始于1860年前，南北战争时达到高峰，直到今天，这里金产量仍占美国总产量的60%，占世界总产金量的10%。当采金业衰落时，弗吉尼亚生存了下来，而没有像米达斯等城那样沦为鬼城。有人这样描写那里：“只有荒芜颓坦的灰暗城墙和斑驳陆离的塔式天窗仍在夕阳中缅怀着往日的情怀。”
乘浓烟滚滚的小火车向前，不远处并行着高速公路，矿山的废井架高高矗立，不远处，两个矿区白人小女孩坐在岩石上，望着一车车游客，她们是谁？也许是地道的矿工的后代？一年年过去，她们看着不断变新的游客和越变越老的矿区，长大成人，从矿区的历史中摇身一变，成了现代美国人，不知会走到世界什么地方。
破旧的观光火车四面透风，车长兴奋地喊着，车轮在铁轨上的摩擦声与车厢之间金属扭绞的声音，在空旷山间荡起历史道具的重唱。百年的历史在这里比邻而居，一边是原子时代，是通向西海岸各大港口的高速公路，一边是被开掘过的矿山、深坑、教堂和山峦。今日，城里的那条长街仍然繁荣，蹄声相闻，车轮碾动。只有一群群游客，以快餐般步伐走过尘封的矿井口，浏览遗痕。
阳光依旧，换了风景。在雷诺的另一个方向，走近深深的太浩湖。雪松簇拥下冰水涌动，雾霭山影蔚蓝中一派峻秀飘渺。内华达州和加里福尼亚州的州界在湖中划过，它被两个州共有，分别拥有1/3和2/3的面积，海岸警卫队队员守卫在湖畔。每年，人们会都在湖边河滩上，举行莎翁戏剧节。太浩湖是北美第二深的湖。由冰川形成，清晰可见到80英尺的水底。据说，如果用太浩湖水淹没加州，平均水深能达到40英尺。看得见的只是近处，更远更深的湖水已在视线外。那里的湖水最深处达1600英尺。幽蓝的湖水在苍凉的群山中荡漾，远方还有烟雾溪的美景，再外面就是沙砾滚动的沙漠了。高山湖面波光闪闪犹如神灵之烛，四周雪峰巍巍，冰清玉洁，森林间暮霭拍岸，一圈圈环湖路上，往来着行色匆匆的步行者和无声无息的汽车。从曾在密西西比河上行驶的“狄克西二世”号游船上，远眺湖光山色，在山水拥抱下，感受美丽，难解迷惘。
离开游船时已是黄昏时分，人们要匆匆赶路，前往斯德克森林的海罗斯酒店，那里是内华达州的最后一个小镇，再向前就是加州的地界了。
对西部精神的怀念和往事的追思，弥漫在雷诺四周的荒野矿山、博物馆、小镇和雕像之中，它们用各样的形态为历史造型：在太浩湖北岸的黄松牧场里，好莱坞的电影导演们拍摄了西部电视连续剧“大矿囊”，他们在这里留下了卡尔莱特的农舍、西部小镇和四轮马车；与国家保龄球馆隔一条街，再走过夸根河，在国家汽车博物馆里，200多辆古董车阵容庞大，光彩映人，从“猫王”的“卡迪拉克”到电影大片“泰坦尼克”中的汽车原型、那辆1912年“兰博勒”、1936年的梅塞德斯•奔驰的“SPECIAL ROADSTER”，都在这里展示。还有从1907年到1949年，曾参加过许多经典赛事和活动的老奔驰、老林肯、老克莱斯勒汽车，停转的机器定格在昨日。博物馆的小册子上，印着创始人WILLIAM FISK HARRAH先生的话：“你能从书里看到图片，但在这儿，你可以看到真实的汽车和历史，这是本博物馆创立的理由。”“两小时驶过一个世纪”，展馆里这样一句话令人难忘。这里，汽车历史被分成4部分，展场也被划分为“30年代大街”、“50年代大街”、“世纪回顾大街”和“现代大街”。博物馆的标徽上，是一位戴风镜风帽的车手，双手紧握方向盘疾驰的正面半身像，他围巾飘飘，动感凸现。
在雷诺城一带，除了博彩业外，最大的雇主就是本特利的公司。这位老板拥有大片土地，内华达大学的分部就是他投资建立的。来到工厂区，一片旧河滩上，一座新厂房正在修建，工人说，它可以抗7级地震，上面的玻璃可以承受120英里时速的台风。在工厂停车场，公司的汤姆森先生指着远处山峦说：“那里，我的老板还拥有一座‘天堂滑雪场’，可以承担奥运会比赛项目。再往山那边，就是棕熊出没的地方。”
二、孤寂的长路
内华达沙漠湛蓝的天空上，美国空军和国民警卫队的战斗机高高地拉出白色航迹，久久不散。烟云下面的大地，看不出季节变化的沙漠里，匍匐着不会飘拂的仙人掌和枝茬坚硬的蓬草。天空飞翔着喧闹，大地却凝重寂寞。
从雷诺、卡森向东南方伸延的公路，横亘沙漠间，通向拉斯维加斯和亚利桑那州，直至大峡谷。辽阔的沙漠连成浑然一体的地理板块，模糊了州界。
车窗外出现“50号”的路标，于是，踏上这条“全美最孤独的公路”。
太空旷了！真是太空旷了！从来没有在汽车旅行时，能有这样毫无遮拦的视野。在望不到尽头的车前车后，没有一星别的车影，仿佛孤舟重洋。50号州际公路在沙漠盆地里起伏伸延，灰色的原野衬出黑色闪亮的路面，每英里沥青路都挟着冷峻，累计着连到天边。在两侧宽阔的灰褐色冷调里，只有公路中间如丝的桔黄隔离线，散出稀疏暖意。荒野上的丛丛植物看不出是死是活，匍匐在沙砾上，谁也叫不上名字。在车前位子上，一个年轻人在读一本香港出版的美国游记，封面照片是原野无边，长路飘烟，直上云天，真是大气磅礴。据说，在美国人的书中，总要强调一点：在所有美国西部州中，内华达的开发最晚，它被称作“北美艾灌木丛州”。由于内华达山脉阻挡，太平洋的海风难以吹过，只留下无边的干燥沙漠。也许这里曾有马队走过，也许有人从东西两方走来，最终也没人将这里选作目的地。按照美国人的说法，这里属于“快马递送区”。与雷浩—太浩区、拓荒区、牛仔区、拉斯维加斯区等并列。建成50号公路之前，这里是19世纪初“快马速递”驿站的路线，那时，信使们沿着风尘小路穿梭奔驰，传递着天下书信。
从这条路向西，就要通过法伦和拉洪坦山谷了。那儿曾是美国第一个开垦项目所在地。正是这个项目，使得泉水流入干旱的“四十哩沙丘”。法伦镇就在前面，那儿的博物馆被叫作“内华达州最好的小型博物馆”。每年，都有许多游客前往法伦，参加9月的年度蜜瓜节和法伦航空表演。同时，那里还是军事区，法伦的海军航空兵基地是美国超级海军战斗机学校的总部。与它相邻的还有大盆地国家公园、李曼洞、法伦骑马山道和北内华达铁路博物馆。所有这些，都被统称作“美国西部风情和自然史的露天博物馆”。
汽车向东南方行驶，公路与铁路并行，废弃的铁轨孤零零地伸向山里，早就没有列车通行了。50号公路的一侧，是马里兰州的海洋城，另一侧是加州首府萨克拉门托。离开法伦，公路伸向大片的草原，那里有神秘可怕的沼泽。公路左边是一大片沙漠和起伏的山岭，好来坞的故事片“壮志凌云”，就是在这里拍摄了宏大的外景。今天，当时航空炸弹轰炸的痕迹仍在，看得见巨大的弹坑。通过这部电影，美国海军航空兵飞行员驾驶F—14战斗机的形象传遍了世界。还有举世闻名的“黑岩”沙漠与这儿相连，那里有世界上距离最长的直线跑道，长达22公里。1993年，英国皇家空军飞行员安迪•格林开着“冲击者”号喷气式汽车，以1.002马赫的时速，创下人类在地面驾驶速度上的极限记录。电影记下了当时的壮观场面：重达10吨的汽车闪电般驶过黄色沙漠，马达声震撼山间平原，群山的背景模糊后退，巨大的烟尘腾上云霄……..
向前走15英里，看的见印第安人的部落，接下来就是沃克湖和霍桑镇了。
在西部旅行，旅途上一间间小饭馆都各有故事。在雷诺的时候，曾到“路易斯•巴斯克角”饭馆吃午饭。女主人说，她的祖先是法国和西班牙边境的牧羊人，这里的一道名菜叫“马黑马黑鱼”，是一代代传下来的。她一边说，一边邀客人同跳西班牙民族舞。餐馆小屋靠墙的架子上，摆着许多奖杯，那是多年里客人对她的奖励。在霍桑镇，那儿的玛格涅小饭馆是另一种样子。阳光明亮的午后，赶路的客人在路边停妥汽车，暂时卸下长途旅行孤寂，吃着烤肉，看着电视中美式橄榄球比赛，同行的古德曼老人开始讲述他在朝鲜战争中的经历。在那场战争过去50年后，听“联合国军”一个老兵回忆，在他祖国的沙漠腹地，听者感到飘忽的异样。接下来的路上，人们经过了1851年发现的“最古老的小镇”，名叫“格诺阿”。在那儿，细心的人会找到这个州最老的一家酒吧，只有一个小木屋，窗边的一块原木牌子上写着英文“只有热狗”。
同车的有内华达州旅游委员会的特丽女士，她带着女儿一块儿旅行。她说自己了解亚洲人，因为她的丈夫是日本人。她告诉中国旅伴们：在15年前，这附近的山上曾有大滑坡发生，现在还看得见灰色擦痕。山顶的积雪化成山下的湖水，灌溉着不远处的一个农场，那边还有一个高尔夫私人会所，十分昂贵，这一带的高尔夫球场多达50个，它们的风景与沙漠相衬，十分富于想象。
在旷野上，长满了一种矮树，叫做“Aspen”，这是内华达州特有的。车越向南开，另一种树渐渐增多，叫做Joshousa，有点像“巴西木”，是沙漠植物中的巨人。沿途还可以看见一排排整齐的小房，肯定不是住人的，那儿是美国海军的弹药仓库。
从早晨离开雷浩，向东再向南，傍晚，到达6号和95号公路交汇的托诺帕。
托诺帕是内华达州中部的一个小镇，在历史上曾是一个采矿区，属于早期拓荒地区，四周空旷，人烟稀少，民风朴实，与那些一度繁荣后来没落的采矿小镇相比，托诺帕仍保留着19世纪的模样，在距离它不远的地方，是一座座鬼城的废墟。每年都有人去那里举办活动，缅怀往日。更远处是托亚贝山和沃克湖。
傍晚，离开95号公路边的“Best Western”汽车旅馆，来到托诺帕镇。在一间会议厅里，镇里的乡绅们与来访者见面，孩子们为客人摆上饭菜和葡萄酒。会议厅的墙上，挂着美国空军第37联队的队标，还有F—117隐形战斗机的巨幅照片，这支部队的驻地与小镇相距不远。金黄头发、戴着眼镜的威希波曼女士微笑着走来，代表镇里的人对远来的客人致词。她说：“许多年前，吉姆•巴特勒在这里发现了银矿，他的夫人帮他占了一块地，叫了望塔，托诺帕小镇周围是长300英里、宽150英里的一块土地，地下有500英里的矿道，这里有2000多居民，到2000年，小镇建镇正好100年。这里有许多鬼镇，没有人，过去在全州11万平方米公里土地上，每平方公里只有一个人，现在全州已只有150万人。在孤独的土地上，我们人与人的关系是最重要的，你们是许多年后，来到这里的第一批中国人。上百年前，曾有中国人来这里，他们对美国西部的开发做出了贡献，漆树就是他们带来的，后来被叫作天堂之树。然而，他们后来的境况悲惨，受到不公正的对待，许多人死了。我此时只能道歉，深深的道歉，但这没有用，我做不了别的事，因为我改变不了历史。”人们听着威希波曼女士的讲话，她仿佛在代表祖先，为那段历史忏悔。她很诚恳，让听不懂英语的人也感到灵犀相通。这天夜里，外面很冷，在浓黑的夜空下，屋里的人们悄然无声。她接着说：“当我还是个小女孩时，没有电，要走上3英里上学，父亲去打鹿肉，带木桶到小溪打水。我们这里有种有趣的说法：是人和驴一起发现了银矿，因为当时人们用石头砸过驴，而那石头就是银矿。在小镇30英里外，有空军的基地，从1950年到1993年，远处的核试验场一直在用，现在已经停止。你们知道吗，政府重建旧金山的钱，就是我们开发金矿挣的。小镇周围的山叫奥迪山，夜里看不见。这里的人信基督教、印度教，还有摩门教和东正教，宗教随着边疆前进，直到沙漠里。按面积算，托诺帕是全美国第三大小镇，影帝马龙•白兰度还来过这里。”
威希波曼女士是小镇采金博物馆的讲解员，当天下午，她曾在博物馆里向人们展示用昔日铁轨割成的纪念品，还有一瓶瓶金沙。她还送给每人一本她签名的托诺帕访问指南。在她的框台上，放着许多“外星人”的名片，据说内华达中部的天空是外星人传说最丰富的地方。从小镇向东是375号公路，那是闻名世界的外星人公路，倍受全球UFO迷们的喜爱。古老的传说、外星人的神秘、加上一架架在天空高高拉起的新式战斗机，使这片土地笼罩上“星球大战”式的浓浓传奇。听说，在沙漠的深处，还有着世界上最大的F-16战斗机的训练场卢克基地，超过200架飞机在内陆沙漠天空飞行。忽然间，想起了几年前见过的一个美国人，名叫迪卡斯特罗，他的中文名字叫翟豪怀。那是在明尼阿波利斯的一间中餐馆，听这位越战老兵讲述往事，他作为美国海军陆战队的飞行员，服役长达22年，曾驾驶“鬼怪式”战斗机在越南作战。整场越战中，美军损失的战机超过2000架，翟豪怀是幸运者。
踩着吱吱响的楼梯，汽车旅馆里一夜难眠。灯光下，翻开旅行和电话黄页，地图上密集着公路和航线，东岸到西岸，大陆到阿拉斯加和夏威夷。千车万船，人海茫茫，航灯汽笛车轮长路，汇成孤镇客舍窗外天籁之声，伴人入梦。
汽车旅馆外，是一间福特汽车的专卖店，没有人。荒野的景象在黎明将至时，被往来的车灯照亮，西部苍凉的土地正在深深呼吸，等着日头再次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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