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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普洱茶PC1006合约“交割门”绝非国内个案。自2003年后大宗商品中远期电子市场在国内遍地开花之后，纠纷和争议一直未曾间断。近者如一月前，山东寿光蔬菜电子交易市场（寿光盘）就因大蒜价格遭爆炒而经历了一场交收风波，而稍远之前车，则是“现货仓单交易”始作俑者的华夏商品现货交易所郭远峰因类似“金融传销”而走上不归之路。
⊙见习记者 钟文倩 ○编辑 梁伟
尽管普洱茶PC1006合约业已被上海大宗农产品交易市场（下称“CCBOT”）摘牌，但于开宇的噩梦却远未就此结束。
这个家居辽宁鞍山的东北人因在CCBOT投机做多上述合约，不仅赔光家底，背上沉重债务，而且还身陷官司泥潭。
去年入秋后，一场前所未见的干旱袭击云南——正是这远在2600多公里开外的天灾给于开宇近期的麻烦连连埋下了伏笔。
“由于旱灾，普洱茶零售价在大幅减产之下普遍有所上涨。”在CCBOT开户的于开宇窃喜，认定此乃千载难逢的做多PC1006合约的良机，遂不断买进多单。
但令于大跌眼镜的是，之后数日，CCBOT电子盘PC1006合约价却逆势而行，不涨反跌，从260元/批（当年产五级熟茶、紧压茶普洱茶。据CCBOT合约规则，1批=7饼，约为2.5千克）一路下挫，直至最后的交割价222元（与现货价贴水幅度达26%）。期间，于开宇还不惜向亲朋举债，甚至采取透支信用卡的方式筹钱补仓以摊低成本，损失巨大。
然而在交割时，于开宇由于怀疑市场可能挟虚拟资金疯狂参与做空令电子盘价格出现畸形偏离现货价，以及空方不愿拿货交割，因此拒交剩下83批合约50%的保证金。而这最终导致双方对簿公堂。8月23日下午，这一国内首宗普洱茶电子盘交割纠纷案在上海市浦东新区人民法院陆家嘴第一法庭悄然进行了双方证据的交换。
实际上，此番CCBOT“交割门”，绝非国内个案。自2003年后大宗商品中远期电子市场在国内遍地开花之后，纠纷和争议一直未曾间断。近者如一月前，山东寿光蔬菜电子交易市场（寿光盘）就因大蒜价格遭爆炒而经历了一场交收风波，而稍远之前车，则是“现货仓单交易”始作俑者的华夏商品现货交易所郭远峰因类似“金融传销”而走上不归之路。
值得欣喜的是，6月底，由商务部领衔，公安部、工商总局、国务院法制办、银监会、证监会等部委相关人员参与组建的联合督察组，分6组深入全国中远期交易市场展开调查，摸底春节前下发的《中远期交易市场整顿规范工作指导意见》的落实情况。
“不管是颁发许可证，抑或分级管理，这一市场的规范风暴已然山雨欲来。”上海一家大宗商品电子交易市场总裁称。
“交割门”背后的市场漏洞
“我承认自己是来投机的，而且由于按照CCBOT相关规则，普洱茶PC1006合约的最低交割量为2万批，依此，我的83批多单理应在交割前被强行平仓，但出于某种原因，我被要求必须交割。”8月24日，于开宇在手机另一端对整个事件显得不堪回首。
按于之说法，市场若真能按规则完成交割，其亦愿意，因为自己亦可以222元的价格从CCBOT买进，然后在现货市场卖出获利。但问题是，于在5月25日至29日、6月29日至7月5日两度赴沪对电子盘的畸低价格讨要说法，以及在仓库查验是否有货时却遭拒，并被仓库门卫告知，“根本没货，一批都没有”。由此，于开宇开始对能否顺利交割心生疑窦，且拒交剩余交割款。
CCBOT总裁费建则对于的行为针锋相对：“被告连保证金都不交足，凭啥验货。这是卖方的商业机密，市场要保护相关方的利益。”
对此，被告代理律师上海市尚伟律师事务所主任黄绮则不以为然：“原告在交割环节确实存在猫腻。在8月23日法庭双方证据交换中，原告出具的两张纸并不能说明当时仓库已有货。”
黄透露，CCBOT的入库仓单应是一张经过注册的标准仓单，但原告提供的入库单显得粗糙：一、没有货物的入库时间、质量和数量；二、入库人也写的是“大宗农产品”，并没有标明是空方入的货；最后，入库时间写的是23日和24日，这也比较靠后了。而且市场对于空方是谁，一直讳莫如深。
对此，一家大宗商品电子交易市场负责人则向记者分析，一般情况下，仓库里都会有库存，如果单个交割量不大，且已交足20%、甚至50%保证金的情况下，验货应无问题，因为一般库存足够应付较少量的交割。“当然，如若硬套规则，考虑到保护空方的商业秘密，市场方拒绝看货亦属情有可原。”
除了怀疑交割环节不够完善之外，于开宇还向上海证券报记者陈述了其所认为的CCBOT存在或可能存在的诸多其他问题。
首当其冲的就是，整个市场被投机氛围所笼罩。“几乎有90%以上、甚至100%（若无交割）的交易都属投机性质，其实CCBOT除了PC0912合约曾有321批交割外，其余合约几无交割。”于说。
在于看来，没有交割量的投机交易正是导致电子盘价格与现货价格出现差异的重要原因。
对此，费建辩称：“电子盘价格是由买卖双方撮合形成，市场无权横加干涉。”
费建的观点亦得到前述大宗商品电子交易市场负责人的赞同，但其也表示，如果连续出现极端情况（如连续出现几个涨跌停板），市场应采取措施加以干预，如强平、提高保证金比例，甚至是暂停交易的极端手段。
其次，则是会员问题。据于陈述，CCBOT的入市交易手续非常简单，申请者只要提供一张身份证复印件，并与代理商签订入市协议即可入市。市场并不关注其是否属法人，也无需出具资质证明，“故参与市场者多属自然人”。
据了解，其中很多又都是下岗职工、退休赋闲在家者，以及大学毕业后的待业者。而于本人就是一名身在城市，“既不种茶，也不卖茶”的投机者。
面对被告对市场参与会员资质的质疑，费建坦诚，尽管此前确实存在问题，但“前期已进行了会员筛选，并清退了上万不符合条件的自然人，现在大部分符合要求”。
此外，于开宇还认为，CCBOT客户保证金账户与市场自有资金账户存在未分离情况，这导致客户保证金被挪用，“上海市商业委员会就查出CCBOT动用客户保证金来做其他理财产品”。
屯兵近500亿存量资金
“应需而生，但因诸多问题而频遭打压是大宗商品电子交易市场发展进程的真实写照。”8月25日，上海钢之源电子交易中心有限公司（下称“钢之源”）总裁刘胜喜对于目前市场存在的问题毫无避讳，此番CCBOT遭遇交割门，不过是一个缩影而已。
依刘之逻辑，1995年前，因期现不分，市场混乱，国家管理层对市场曾有严厉规范。之后，与期货市场相区别，中远期电子交易市场在监管层划定的轨道上独自探索。
因进入门槛低（自然人只需向工商部门注册即可办市场），许多县级城市就拥有数家此类市场。据悉，目前国内类似钢之源这样的大宗商品中远期电子交易市场家数约为150家至200家。
“这些市场总体存量资金并不少，若按真正交易的大概100家市场、每家10亿元存量资金来计算，国内整个市场的盘子约为1000亿左右；但因许多县级城市的市场交易并不活跃，存量资金较少（约三四亿），依此计算，整个市场的存量资金或在300亿至500亿一线。”刘说。
按行业区分，这些市场主要分布在钢铁、液体化工、糖和玉米、蚕茧等品种上。以钢铁行业为例。目前主要几家钢铁业市场分布在上海、广东和天津等地，上海则手执牛耳，其中STEEL、大众钢铁和钢之源交易最为活跃。
至于盈利模式，刘胜喜透露，中远期电子交易市场与期货交易所有些许差别，且渠道开源上亦比期交所要广一些，就交易所而言，交易费占绝大部分，但电子市场因属现货市场，因此照理说交割费占比应当要大，另外还有很多诸如协助银行提供监管、仓单质押、物流配货等服务费会增加一些。
“从收入比例来讲，现在无疑还是交易费占大头，但亦因市场而异，具体而言交易费占70%-80%，交割费和服务费合计占20%-30%。”刘胜喜称，“但值得一提的是，未来服务费占比会越来越高，成为电子交易市场利润的主要来源，因为交易费存在竞争和免费理论，未来会愈加便宜。”
而在业内看来，由于广西糖网食糖批发市场（下称“广西糖网”）在大宗商品网上交易和物流配送方面进行了无缝结合，因而被誉为国内最为成功的样本。
据介绍，去年全国糖产量大概1200万-1300万吨，而经广西糖网进行配送的数量达到了300多万吨，已占到全国白糖现货配送总量的四分之一以上。
实际上，众多业内人士认为，中远期电子交易市场之所以在监管层的强势打压下依然发展迅猛，其主要原因就在于，市场既能够便利产销双方买卖需求，而且能大量节省物流成本。
以广西糖网为例，如果上海有一白糖买家，广西有一卖家，对广西糖网而言，在电子盘完成交易、且在上海有仓库的情况下，只需直接在上海发货，最后市场只要将两地的账做平即可。如此一来，降低物流成本水到渠成。
数据显示，广西糖网多年来通过“电子商务+现代物流配送”模式将食糖流通周期缩短了6天，吨糖平均流通成本降低了15元，2009年直接为工商企业节省成本约合9525万元。
刘胜喜认为，广西糖网之所以能够运行规范，少生纠纷，其根源就在于，“该市场的交割量非常高，参与方均是以交割为目的。作为一家位于白糖产地的专业性市场，生产商、用户和消费者都在这个市场内活跃，因此有大量的现货作为后盾。如果电子盘价格高了，那么空方就会把货卖给你，实行交割。而CCBOT们之所以经常麻烦缠身，就是因为交割量微乎其微，市场投机氛围浓重。”
交割的意义
诚如于开宇认为CCBOT至少90%的交易属于投机，其理由是PC1006合约之前几乎没有合约出现交割，刘胜喜亦向记者表示，有交割才能检验电子盘价格的真实性，因此是否交割、交割量是否足够大是评判市场是否名副其实的主要标尺。
“一个电子交易市场若交割量很小，或甚至没有交割量，那么以‘准期货’而被取缔并不为过。因为没有交割的市场就很难服务现货市场，也很难说是方便生产商销货，而节省物流成本更属无稽之谈。”刘胜喜观点鲜明如斯。
令人遗憾的是，我的钢铁电子商务有限公司总裁朱军红则透露，目前国内绝大部分电子交易市场的交割量均非常少。
据了解，目前钢之源每月交割量在1.5万-2万吨，日交易量则在15万-20万吨，因此两者比例为1:10；而上期所钢材期货的这一比例大概在1:1000。由此，交割量比例更小的期货市场无疑以套期保值和发现价格为主，具有明显的金融属性，而中远期电子交易市场则更贴近现货市场。
许多业内人士告诉记者，一些中远期电子交易市场之所以纠纷不断，一个重要原因是，多空双方均以投机为目的，故交割量不会太大，即使进入交割环节，且电子盘价又与现货价出现一定背离，而多空双方又不想实物交割，那么普遍做法是，多空双方坐下来进行协商，确定一个交易价格，亏损者只要补足差价即免于交割。如果双方协商不成，那么纠纷就难以避免。
值得一提的是，据记者调查，并非所有品种都适合开设中远期电子交易市场。
“例如，像CCBOT普洱茶当年产五级熟茶这样的品种非常小，产量不多，参与群体也很少，因此电子盘价格确实较容易被一些拥有资金量优势的大户所影响，导致波动剧烈。但像钢铁、铝等大宗工业材由于上有期货市场，下有现货市场，因此谁也无法操纵位于中端的电子盘价格，它已形成了一个非常完善的价格体系，这或许也是这类市场较少产生纠纷的原因。”一浸淫市场多年的业内人士向记者坦言。
数据显示，今年国内钢产量将超6亿吨，而全国做贸易的钢铁企业有20万家，钢厂（加上一些加工制造小钢厂）有5000家，钢铁用户有7万-10万家。像钢之源大概则有3000家法人客户（贸易商占大头，生产商和最终消费者分别约占5%和10%左右），
“所以钢之源不太愁客户，因此对会员资质要求比较严格，对申请入市交易的法人，我们要其提供资料包括税务登记证、营业执照、机构代码证、法人代表身份证明等。”刘胜喜称。
除此，朱军红还表示，小品种（尤其是很多农产品）不适合中远期电子交易市场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这些品种很难制定标准合约，例如苹果就是如此，“广西糖网之所以成功，原因在于国内白糖不但是一个大品种，而且容易制成标准合约。”
对于如何做好交割环节，提升中远期电子交易市场的交割量，刘胜喜认为，有两点需重点关照：其一，为了便于现货流通，应选择好仓库位置，仓库应设在消费地或产地，因为消费地有大量买家，同时有一定量库存，而产地则有大量卖家，库存也不会小，这样参与群体就多；第二，不能限制最高交割量。
药方
“一则市场是应需而生，二则其中已沉淀近500亿元存量资金，若监管层一棍子打死，将会引来诸多不可预测的问题。”刘胜喜直言，“另外一个角度，按150家市场主体、每家注册资本1000万计算，单注册资本就有15亿——它确实已是一股不小的市场力量了。”
尽管如此，针对目前此市场问题重重之现状，除前述的增加交割量外，业内人士亦从其他维度纷纷献策。
“不管怎么讲，中远期电子交易市场都带有明显的衍生品市场属性，在国外就属于OTC市场（场外交易市场），对这一市场一直缺乏监管，长期处于无法可依的尴尬状况，而单靠市场自律，已经被证明是缘木求鱼，因此要规范市场，首要的就是要出台监管条例。”朱军红直言，“此番期盼多部委在调研后，能尽快对症下药地制定相应的法律法规，使得在监管上能有法可依。”
而在提高交割量方面，朱还补充，可以采取设立交割量门槛制度，即对意欲开设市场者制定交割量底限，如果达不到这一要求，则不准放行。
对于业内争议颇多的为电子交易市场在交割方面提供优惠税收政策，朱红军则表示国家相关部门不可能出台，“假如此项设想成行，那么现货市场可能受到冲击，这无疑是不可忍受的。”
而除了交割量门槛，上述某电子交易市场负责人则认为，为了规范市场的经营行为，提高管理能力和防范市场的风险能力，可以采取提高注册资本准入门槛的举措，改变自然人只需向工商部门注册即可办“市场”的低门槛状况。
“具体而言，可将注册资本提升至1亿元，甚至更高，且现金到位，因为亿元以上企业应属大规模企业，经营相对会规范，抗风险能力也会增强。”该负责人称。据记者了解，目前绝大多数大宗商品电子交易市场的注册资本在1000万左右，即使像广西糖网这样被业内推崇的市场，其注册资本亦仅为1000万，而最多者如2006年8月开业的上海石油交易所，注册资本达到了1.05亿元。
而对于此前坊间所传未来可能发放正式许可，并清理一些不规范市场的说法，一业内资深人士反问，“这种做法尽管可取，但若真如此实行，会不会让市场的新进入者失去机会？”
在其看来，大宗商品电子交易市场比较可行的是，参照证券公司分级管理的方式，给各家市场按照一定的参考指标进行分级，这样既不会失去市场进入的公平性，也可让参与的现货商对市场有参考的标尺，以便用脚投票。
对此，朱军红则不以为然：“原来券商挪用客户保证金的事情也经常发生，因此分级管理治标不治本。现在中远期电子交易市场之所以纠纷不断，核心问题是结算环节不够公平、公开和公正，所以如果国家相关的权威结算部门涉足在这一环节，实现客户保证金的安全结算，而不是通过市场账户来结算，那么很多纠纷就可以消弭于无形。”
而刘胜喜则表示，银行也需要在第三方托管以及客户保证金自由转账方面尽快制定出中远期电子市场使用的专用系统，客户必须按此划转资金，从而实现资金的封闭式运行，这就可以避免资金被挪用。据刘了解，银监会对此事已提上议程。
针对大宗农产品电子市场参与法人主体较少的特殊情况，农民经纪人或许值得探索。所谓农民经纪人，指的是那些为农民的产品销售牵线搭桥的人，其可与农民签订购销合同，也可对农产品进行分级、包装、储藏、保鲜和运销等。业内人士表示，实行农民经纪人制度确实是权宜之计，因为完全杜绝，那么大宗农产品电子交易市场可能就没法做。
“但即使如此，也要对这个群体实行准入制度，要对农民经纪人进行考核，那些缺乏此方面经验和知识，且资金量不足的农民经纪人，从安全维度来讲应禁止其进入市场，因为纯粹的农民进入一个有一定金融属性的市场，往往会出现亏损。从这个角度来讲，所谓农民经纪人，及其与一般的自然人的区别，监管层应该从法律角度加以界定。”刘胜喜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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