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笑尧
我是一滴普普通通的水,正和数以万计的同伴们在小巷里不慌不忙地赶路。
我好像原来是一片树叶上的露珠,躲过了烈日暴晒的劫难,逃到了这里。中途数不清的细节已记不得了,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需跟着大部队就可以,尽管我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
于是,在窄窄的巷道里,我们有了新的名字——溪流。
我们清脆的步伐引来了一些迷路的背包客。一只梅花鹿从树林里蹦了出来,就在我回头看的工夫,身后的同乡已经不见了踪影。不过他们并没有死,而是在这只鹿的肚子里,踏上了新的征途。
在上空盘旋飞行的鸟儿看到我们,立刻如箭一般地下坠,一扑,一捞,不一会儿却飞走了,嘴里衔着一条小鱼。
一路上,一部分水滴被旅行者带走,剩下的也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太阳升起和落下的时候,整条街就像丝带上挂满了珍珠一般,余辉一直到半夜都没有消散。
终于,我们远远望见了那极繁忙的高速公路,本应是最显眼的路标,竟被无穷无尽的浪潮掩埋了。这条公路的名字,叫江河。
只不过,这些景象,我是在一个水瓶里看到的。
在厚厚的玻璃瓶之外,站着那盛水的小女孩。她的眼睛闪着比水流还要清澈的微光,衣摆在风声里轻轻浮动,只不过已显得有些破旧了。
她拧开瓶盖,抿了两三口水,我便进了她的肚子。
当我醒来时,已然置身于她的眼眶中,正随着她沿山路前进。我才发现她的右手攥着一束花,花瓣上还沾着几滴水,被染成了宝石般的彩色。
这不是在骄阳下失踪的老相识吗!我打算大声呼喊,可是,想让它们知道我的存在,是不可能的。
我还注意到,小女孩的袖口上,绣着她的名字:严潸。
严潸在一棵老树前停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笔记本,翻到了字数最多的一页。我看不清写的是什么,但有两个红笔写的字很清晰:
“加油!”
我突然觉得眼皮似乎收紧了,简直没有容纳我的地方。幸亏她又抬起了头,我才没有从中掉出来。她抹抹鼻子,继续上路。
“潸儿,你要去哪儿?”问话的年轻人应该是她的哥哥,他的眼睛和严潸的一模一样。
“林老师还在教室吗?”
“有可能还在,但即使在,她也马上就要走了。还有半个小时发车。”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到面前生风,波涛似的发着巨响。我没有想到严潸能跑得这么快。
没过多久,她就到了火车站。然而她所看到的,只是火车远去留下的青烟。
我最终还是挣脱了束缚,在她的脸颊上流过。
那束花和我一起,落在了地上。
阳光像一把利剑,又一次探出头来。我却不再逃避,因为我知道,我似乎已不再平凡。
我,成了一滴眼泪。
《中国质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