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成文
十多年前,父亲陡然离世。他那份褪色的入党申请书,我至今珍藏着。
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期,父亲从学校返家。因为是大队里的“文化人”,受到了大队支部书记的重用,安排他担任生产队的记工员。父亲每天早出晚归,严格地记录着每位村民出工的时间及所干的农活。由于父亲为人正直、秉公执法,那些叔叔伯伯婶婶没有一个因为记工分的事找过父亲的茬儿。要知道,那时的工分等同于农民的救命粮,生产队里分配细粮粗粮均以工分作为参考。大队的支部书记看到父亲有一颗为老百姓办实事的真心,多次与父亲谈心,希望父亲向党组织靠拢。慎重考虑一番后,父亲觉得自己与一名共产党员的差距还很大,他拒绝了党支部书记的好意,一心一意干好自己的份内事。
改革开放后,生产大队改为村,村里需要专业会计。父亲做了近30年的生产队会计,因为业务水平出众,就被安排到村委会当村里的专业会计。年近古稀的老党支部书记退居二线,但他依然器重父亲,把父亲推荐给新一届村支委。步入中年的父亲,除了严格公正地做好村里的各种账务,还兼任了村小学的数学教师。看到父亲在工作和生活中任劳任怨、吃苦耐劳,新的党支部书记在支委会积极推荐了父亲,希望父亲加入共产党。这次父亲不再推脱。他找到我,说自己文化程度不高,加之字迹不工整,不敢动笔写入党申请书,叫我这个当老师的儿子帮其写入党申请书。
这是份光荣的使命,我慎之又慎。我拿出最好的钢笔,父亲说一句我写一句。虽然只有2500字,我和父亲却花费了一个上午的时间。父亲一边叙述,一边与我探讨,字斟句酌,不敢有一点马虎。
那时,我所在的单位已有打印机,我央求油印室的老师帮我将父亲的入党申请书打印出来。回家后,我将工整的打印件交给父亲,父亲戴着老花镜,一字一句再次斟酌。“不行,这几处说法不正确,有说谎的成分!重新写!”父亲的话掷地有声,我知道有几处句子出于我的空想。父亲的脸拉得很长,我不敢怠慢,只得再次修改,再次到单位油印室打印。反反复复五六遍,父亲的入党申请书终于尘埃落定。
我是个粗心的人,之后没有再过问父亲入党一事。一次回到老家过周末,翻箱倒柜,发现了父亲还未将入党申请书上交。父亲总觉得自己还没有达到一个共产党员的要求,所以他犹豫再三。我动员父亲,加入党组织后,可以在组织里不断学习、不断进步,缩小与党员的差距。父亲赞同我的想法,说打算在那年的7月1日党的生日递交入党申请书,以此表达对党的忠诚。
谁料想,就是那年的初夏,白天还赶场上坡劳作的父亲,晚上轰然倒下……当时已然无法言语的父亲,手指着陈旧的衣柜示意我打开。我立马拉开衣柜门,那张庄严的入党申请书赫然而现。我赶紧把入党申请书交到父亲的手上,他才闭上了眼睛……
一份未曾上交到党组织的入党申请书,成为父亲遗留给我的一份精神食粮,我视如珍宝,永存于心。
《中国质量报》【流金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