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缸荷花满庭香

□ 刘 峰

庭院里有一口缸，平素一直闲置，用作水缸，嫌小；用作盆景，太深；用来养金鱼，偏大；用来贮粮食，略浅。不得已，我们将其弃之一角，交付风雨，空对星月。

何妨养一缸荷？

初春，母亲灵光乍现，发现此物养荷花再好不过，大小适中，深浅合宜，于是叫上我购回了藕种。归来，将缸擦拭一新，倾入一尺清水，又从附近池塘挖来淤泥倾入，植入藕种，俄顷，水如墨染，不久淤泥沉淀，水复变清，如栖了一团乌云。

仅几日，小荷尖尖，探出水面，柔柔的、嫩嫩的、怯怯的，淡青中带一点鹅黄，一副刚刚苏醒的模样，悄悄将这个世界打量；不久，荷叶舒展开来，铺在水面，如漂了一层蛋清，惹人爱怜。

下过几场雨，再瞧此缸，只见纤纤荷梗，中通外直，枝枝朝天竖起，撑着一把把绿伞，亭亭玉立，风致楚楚，清香淡淡，温婉可人。奇怪的是，从泥中竟长出了水蓼菖蒲，摇曳生姿，野趣横生。

为使一缸荷更添韵致，饶有情趣，母亲放入了几尾橙红色的小金鱼，俏丽而活泼的它们，“哧溜”一摆尾，就游入荷叶投下的暗影里，不时吐出一串串细小透明的小泡泡，红艳艳的霓裳，在水里若隐若现，宛如洇了几朵朝霞。

一日清晨，推开窗户，只觉一缕清香，扑面而来，鲜润而馥郁，低头而望，只见一丛碧绿的荷叶里，跳出一枝粉红的荷花，一瓣瓣花萼，白里透红，犹若美人的脸；一根根花蕊，色泽金黄，宛如美丽的流苏，竟捧起了一个黄里透青的娇嫩小莲蓬。再细瞧，竟发现荷丛藏着好几个花苞，青中透红，拳头大小，一副羞涩无比的样子，令人怦然心动。

炎炎夏日，姗姗而来！

这一缸荷，已呈竞相绽放之势，每日达十几朵之多，朵朵鲜妍，稚绿娇红，香盈庭院，沁人心脾，予人清凉。宋代文学家周敦颐《爱莲说》云：“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我思忖，他写的是水中的莲花，因距离原因，只能远远观赏，但是这一缸荷花，就在庭院，近在眼前，触手可及，可随时亲昵，真是幸福至极！

《浮生六记》云：“夏月，荷花初开时，晚含而晓放。芸用小纱囊撮茶叶少许，置花心，明早取出，烹天泉水泡之，香韵尤绝。”我也学着芸娘的做法，取一撮茶叶，用纱囊包裹，于黄昏置于初绽的花蕊间，翌日拂晓取出，用之沏茶，啜一小口，只感觉一缕茶香含着荷花的清芬，袭在舌尖，润在咽喉，令人颊齿生香，去浊脱俗，飘飘欲仙。

最喜雨夜。一个人坐在窗下，天地茫茫，唯剩雨声，那淅淅沥沥的雨打在荷叶上，飞珠溅玉，沙沙有声，如古筝在拨，似琴弦在弹，若幽泉在鸣，灌入耳廓，酥酥麻麻，清清凉凉；当风拂来，聚满雨珠的荷叶，斜向一边，玉露泼出，哗然作响，有一种“却是池荷跳雨，散了真珠还聚。聚作水银窝，泻清波”的意蕴。

当骤雨初歇，碧空如洗，一团皎月横空，星星乍现，于墙角传来唧唧虫鸣，清越悦耳；再看这一缸荷花，叶上玉珠滚滚，花间清露泠泠，那月色泻在花叶间，泛着清光，闪着幽芒，愈加楚楚动人，别有风致，清香透彻，令人留连，赏之不够，嗅之不尽。

天晴了，日头出来，依旧燠热。但因这一缸荷花相伴，清凉徐徐相送，溽热减了不少。特别是正午，一巷蝉鸣，满街无烟，人在睡梦里，犹可听见荷下鱼儿的泼喇，不觉想起汉乐府《江南》：“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更兼，时有蜻蜒飞来，于花叶间，时飞时憩，忽上忽上，曼妙起舞，翅膀摩擦空气的声音，让人心生美好，凉意满满……

《中国质量报》【生活点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