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绝缘评定不再与世界“绝缘”——专访IEC TC 112项目牵头人、同济大学教授张冶文

对话“IEC 1906奖”获得者

开栏的话

“IEC 1906奖”是IEC最重要的奖项之一，为纪念IEC成立于1906年而设立。近日，国际电工委员会（IEC）公布了2024年度“IEC 1906奖”获奖名单，我国共有32名专家获此殊荣，获奖人数创历史新高。

本报今起推出“对话‘IEC 1906奖’获奖者”专栏，走近那些为标准国际化作出突出贡献的中国专家群体，感受那些在标准领域令人惊叹的进步与突破。

让绝缘评定不再与世界“绝缘”

——专访IEC TC 112项目牵头人、同济大学教授张冶文

□ 本报记者 何 可

在2011年之前，我国的绝缘评定研究与世界之间几乎是“单向绝缘”的，即只采用此领域的国际标准，却没有主动提出制定此领域的国际标准。同济大学教授张冶文，给这一格局带来了改变，并开创了我国在绝缘评定领域制定国际标准的成功先例。

2024年2月28日，国际电工委员会（IEC）正式发布IEC 62836《绝缘材料内部电场的测量——压力波传播法》，这是张冶文，也是我国专家牵头在IEC TC 112（电气绝缘材料与系统的评估鉴别）制定的首个国际标准。

中国工程院院士雷清泉高度评价此标准，称其为我国推进绝缘评定领域国际标准化奠定了良好基础、积累了丰富的实践经验，对提升我国绝缘评定在国际上的话语权具有重要意义。

从TR（技术报告）到TS（技术规范）再到IEC国际标准，回顾制定标准所走过的12年，就像时钟走过的一个圆满轮回。张冶文也因为在绝缘评定领域杰出且持续的贡献，于2014年、2021年和2024年三度获得“IEC 1906奖”，在这个IEC最重要的奖项中上演“帽子戏法”。

近日，IEC TC 112项目牵头人、IEC 62836标准主要起草人张冶文在接受《中国质量报》记者专访时，复盘了关于如何制定这项国际标准的幕后故事。

2011年前后，随着直流高压输电的日益普及，制定统一的技术标准对直流高压电缆中绝缘材料的空间电荷与内部电场进行测量，成为困扰工程师与学者们的一道难题。

当时，日本方面率先提出用电声脉冲法（PEA法）测量空间电荷的仪器标定方法，并进入到了各国循环投票阶段，中国国家标准委绝缘材料分委员会也配合在国内各个相关单位征求意见。

在得知这一消息后，张冶文联想到自己所擅长的压力波法（PWP法）也应该设立相关的国际标准，并为此专程拜访了这一技术方法的发明人与创始人、法国巴黎高等物理与化学学院（ESPCI）的雅克·勒维纳教授，获得对方的大力支持。双方商定在中国与法国同时推进这项技术的标准化工作，并争取使之成为IEC国际标准。

从2011年起，张冶文开始组建团队并联合国际上其他研究人员与工程技术人员，建议IEC设立PWP法的空间电荷测试技术标准，并担任建议的召集人。

“2012年9月，IEC TC 112委员会全体会议在上海举行，虽然在工作组（WG8）会议上通过了我的提案，但是在IEC TC 112的全会上提议设立TS的投票没有通过。”张冶文回忆说，经过多方努力和游说，在委员会秘书长建议再次投票成为TR（技术报告，IEC标准系列中级别最低的一种）并组织进行RRT（平行对比试验）后，才得以重新投票通过。

按照IEC的规范，任何一项标准每隔3年或者在需要的情况下须进行复审“维护”，如果情况没有变化，可以仅进行少量的文字修改、完善与补充。从理论上说，如果情况发生明显变化，可以废止某项标准，用其他标准替代或覆盖。具体来说，技术标准准备越充分、考虑越周全，适用的时间就越久。

为了让PWP法的空间电荷测试技术TR保持持久的生命力，张冶文不断完善它的技术方法，论证它在工业领域的实际应用价值。在他和团队的努力下，2020年11月，IEC TR 62836成功升级成为IEC TS 62836，并在今年2月正式发布为IEC 62836。

这一项标准从提出建议到标准正式公布，12年的漫长时间里，共经历3个主要文本与内容的修改与补充、5年时间的各国对比平行试验以及多次的各国投票过程，其中还要克服和解决一些非技术性的障碍和问题。

“比如，被要求进行平行对比试验其实是一种柔性的反对意见，对提议有明显的拖延作用。”回忆起这段经历，张冶文感慨万千。他说，国际标准之所以能够克服重重困难，最终顺利完成，并不完全是自己一个人的功劳，还得益于我国在这一领域科研能力和综合国力的提升，得益于北京电工经济研究所等主管单位的大力支持，得益于自己历届研究生们的重要贡献。

“每一项标准都或直接或间接地影响着我们的生活，在绝缘材料领域也是如此，需要一个统一的技术标准来推动直流高压输电的普及。”张冶文说，从应用的角度，任何一项技术研究，都是来自生产，最终又要回到生产，这才是它的意义所在。就像USB接口的国际通用性标准化，让我们可以在旅行中只携带一种电源线；灯泡插座与电压要求的标准化，使得灯泡可以互换；国际标准度量衡制的普及，让世界可以用一个尺度讨论长度、质量、时间、温度等。

“希望IEC 62836获得更广泛的应用，为直流高压输电的普及作出更大贡献，让世界的绝缘评定能够持续地相互‘结缘’。这才是对我工作最大的褒奖。”张冶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