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北京的“燕京八景”一样,古城伦敦也有自己的景观排名。其中排在首位的,就是闻名遐迩的“雾锁塔桥”。不过近些年来,这一奇观胜境几乎已不复存在。
在今天的伦敦,著名的“伦敦雾”已经很少出现了。即使偶有发生,那也纯粹是自然的天象,和废气、污染物等等,完全没有关系。原因很简单,早在十几年前就有报道,随着工业进步、城市改造、环保事业发展和气候的变化,当年因工业废气、城市污染和自然条件共同作用而生成的伦敦雾,早已像维多利亚时代风行上流的鼻烟,被人们所遗忘了。
于是,伦敦雾幻化成一种往昔岁月的传说,供人们在谈起“古板的英国”时加入些许调味品似的浪漫。它甚至虚化为一个只可意念而无从感知的品牌,让你茫然却又窃窃自得。比如中国就有一个据说是来自美国的叫“伦敦雾”的风衣,只是不知道是否真的“源自英伦”。
因此,尽管我也对伦敦雾心驰神往、耳熟能详,尽管我穿着从北京买的“伦敦雾”踏上了伦敦的砖石,但我却真没敢肯定现实的伦敦雾一定会飘裹我的衣襟。那件半长的藏蓝色“伦敦雾”,在我来说多少是有些“意淫”。
所以你可以想象,当“雾锁塔桥”幽灵似地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的惊骇、错愕,继而喜出望外的亢奋,该是如何的剧烈了!
不期而至的雾,就发生在我们要离开伦敦回国的当天。
我是在今年2月初,受英国伦敦发展署之邀随团来到伦敦的。在伦敦逗留一周的时间,所下榻的酒店就在塔桥风景区近旁。所以几天下来,对这块让人津津乐道的旅游胜地,差不多到了了如指掌的程度。
景区以横跨泰晤士河上的塔桥为中心,囊括了一大片修建于不同时代的建筑,形成伦敦城里一道旖旎的水岸风光。
塔桥是一座钢铁水泥结构、哥特式风格的桥梁,高40多米,是机械文明和维多利亚时代建筑艺术的代表。它的北岸,连接的是伦敦塔建筑群,其名气可与北京的潭柘寺相仿。北京人说“先有潭柘寺后有北京城”,而在伦敦,则有“先建伦敦塔再建伦敦城”之说。
伦敦塔最早是由罗马人在泰晤士河口修建的要塞,后来慢慢扩展为一座拥有众多建筑的城堡。这和我们中国人所理解的“塔”,其实在概念上、性质上完全不同。
在塔桥南岸,连接着伦敦新市政大厅。这座外形前卫、晶莹剔透的现代建筑,像一块竖立并倾斜的鹅卵石,仿佛会随时轰然倒地,有一种怪异的惊骇之美,和泰晤士河对面安如磐石的伦敦塔形成鲜明的对比。
沿两岸西行,是一座接一座的城市建筑物,鳞次栉比,高低错落,从外观造型、墙体材料、装饰风格上看,一定是修造于不同年代,在看似漫无目的的组合中,透露着英国人所特有的古朴、矜持和庄重。
伦敦人似乎还有“以旧为美”的嗜好,什么也舍不得拆,什么也舍不得扔。于是河道里或河岸边,保留了不少机械工业时代的遗存,有拴船的木桩,有生锈的机器,别成情趣地点缀在那里,仿佛在提示着历史的沧桑。
在出访伦敦的那段时间里,我走遍了塔桥景区,然而一直想象、一直期待的伦敦雾,却始终没有出现。直到出访的最后一晚,天气依然出奇地好,别说是塔桥附近了,就是整个大伦敦地区,也没有一点儿要“雾”的意思。
难道“雾锁塔桥”真的像人们说的那样,早已彻底地消失了?
我们是2月12日下午的离境飞机,大家在头天晚上约好,上午11点在酒店大堂集合出发。辛苦了七八天,全团男女在这个早晨,睡得格外沉。
而我却像被谁咬了一口似地惊醒过来。早晨6点多钟,窗外阴沉沉的天空暗含着某种怪诞的白,给人一种与往日不同的异样。
我意识到什么,不由自主地跳下床,抓起相机冲出酒店,朝着泰晤士河方向一路小跑,甚至连我带来的那件“伦敦雾”风衣都没来得及穿。
然而,刚靠近河岸,伦敦雾———白茫茫、潮乎乎、阴沉沉的伦敦雾,却已裹紧了我的周身。
满河垂天的大雾啊!这是意外又是天意,是伦敦在我离去之前赠给我的最后礼物啊!
它是真正的雾,是自然界纯而生之的雾,绝无工业废气、城市污染的成因,绝无假冒伪劣、欺世盗名的伎俩。它在英吉利海峡集结,带着大海的颜色和浪花的味道,拥进泰晤士河口,然后像衔枚疾走夜行的军旅,悄悄地逆流而上,突然出现在塔桥两岸,排开阵势,让你一觉醒来,骇然失措却又喜出望外!
大雾的出现,使我已熟悉的塔桥景观完全改变了模样。那不是视觉上的错位,简直是物质本身的化学反应,让所有本来客观存在的实物,一下子变成了海市蜃楼般的幻象,浓淡有无间,飘忽不定处,呈现出难以言传的妙境!
雾的能量和这难得一见的雾河景观,让我兴奋得一时忘记了手中的相机。直到当地的十几个摄影师扛着沉重的设备,一路小跑赶到我身边,沿河岸架起“长枪短炮”,我才回过神儿来。
毫无疑问,从他们眉飞色舞的神态中,我强烈地感受到了塔桥这场大雾的珍贵。
我突然地产生了一股子强烈的竞争意识!我知道我手里的那只廉价的350D相机,在他们的眼里最多也就是一根烧火棍,从价值上说恐怕连他们的一条快门线也买不来。但是我清醒地意识到,咱也有这群“英国大炮”绝对没有、而且是几乎永远可望不可及的东西。
这就是眼睛,咱中国人的眼睛———中国式的审美!
我调整情绪,在异国忽聚忽散、寒气袭人的大雾中,在“长枪短炮”、阵势逼人的丛林里,寻找着咱中国人的视角、中国人的感觉和中国人的意境。
正是,你打你的洋枪快炮,我打我的匕首梭镖!
一组关于“雾锁塔桥”的中国式审美摄影作品,就这样完成了。从雾重时分到天开雾散,一共两个小时左右时间,我用中国人的眼光,记录了这难得一见的塔桥景区伦敦雾的全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