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润涂料大裁员的背后

    昔日民族涂料的代表华润涂料被证实大裁员。在“黑幕”质疑的背后，其实从它被并购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预示了今天的到来，或迟或早。

  又一枚“炸弹”在涂料行业中引爆。

  5月8日，当广东华润涂料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华润涂料”)开始大裁员的消息传出，涂料行业都为之震动，并引发议论纷纷——一如7年前美国威士伯公司(以下简称“威士伯”)并购华润涂料80%股权消息传出时的情景。

  当人们还在为突如其来的华润涂料大裁员震惊并探寻幕后真相的时候，我们不妨回望华润涂料被并购的这7年时光。不难发现，其实从它被并购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预示了这一天的到来，或迟或早。

  两起轰动涂料业界的、时间跨度达7年之久的事件，就如同前因与后果的关系，或者说这一次是7年前那一场业界“地震”的余震，绝非偶然。其中折射出来的民族涂料的出路之惑，令人深思。

  并购：5年过渡期

  事实上是威士伯控股了华润涂料母公司——香港骏业有限公司的大部分股份，对于华润来讲就是引入了大股东，威士伯并不参与华润涂料具体的管理工作，华润涂料作为民族品牌的性质也不会因此改变。

  一切得从7年前说起。

  2006年7月，在外界早就传出其被威士伯并购消息之后，华润涂料终于发布公告，部分承认了外界传言的真实性。但在公告中，华润涂料强调威士伯只是参股而非控股：“2006年6月27日，经我集团投资方之一的香港骏业有限公司和美国威士伯公司协商，骏业公司其持有的股权转让给威士伯公司。自此，威士伯公司将作为我集团公司引进的新的战略投资者，参股我集团。”通篇未出现“收购”字眼，也未提及收购金额。

  而据当时的媒体报道，有记者通过查阅纽约证交所公告信息，获知威士伯将控股华润涂料，而并非华润涂料所称的参股。威士伯在证交所的公告显示：威士伯已经通过协议支付2.81亿美元购得华润涂料有限公司80%的股权；公司通过向华润涂料的投资方之一香港骏业有限公司和其他股东购得上述股权；预计交易将于7月底以前完成。

  直到现在，华润涂料官方网站上对这起并购案的描述依然强调只是威士伯的“战略投资”，而且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2006年，世界顶级涂料企业集团之一的美国威士伯集团(Valspar Corporation)完成对华润涂料的战略投资，华润涂料成功实现战略转型，全面迈向了管理、产品、服务等方面的全方位的国际化。”而上述来自华润涂料的公告，已经从其官方网站上消失。

  华润涂料的低调处理为它赢得了时间。当初对于华润涂料被外资收购的消息传出后，在中国涂料行业内最核心的话题是民族涂料品牌的衰落。在被并购之前，华润涂料用了10多年的时间，将自己打造成“民族涂料第一品牌”。但在并购消息引发的喧嚣过后，至少在很长的一段时期内，在大部分涂料界人士看来，华润涂料没有被普遍视为“外资品牌”，并依然以“民族涂料品牌”自居。

  这也与威士伯起初对华润涂料的路线政策的尊重与支持有关。在并购之后，威士伯并不急于对华润涂料的管理与运作过多干预。2006年9月，华润涂料曾经的核心人物、时任集团董事局主席梁俊谦回应业界疑问时指出，事实上是威士伯控股了华润涂料母公司——香港骏业有限公司的大部分股份，对于华润来讲就是引入了大股东，威士伯并不参与华润涂料具体的管理工作，华润涂料作为民族品牌的性质也不会因此改变。

  “威士伯高层在公告中明确表态，尊重华润涂料长久建立起来的企业文化，并保留华润涂料的领导班子。”事实也如梁俊谦所说，在并购华润涂料之后的5年时间里，威士伯基本没有插手华润涂料的经营。

  然而5年只是一个过渡期。行业人士黄少东在确信华润涂料被并购后曾经预言：“估计5年之后，就看不到民族涂料品牌的影子了！”尽管这一表态过于悲观，但对于华润涂料而言，则实实在在地迎来了转折点。

  转折：威士伯来了

  韩德信(Gary E. Hendrickson)接任威士伯全球总裁兼首席执行官(CEO)。他的到来宣布“威士伯不参与华润涂料具体管理”的承诺到期。

  2011年6月，韩德信(Gary E. Hendrickson)接任威士伯全球总裁兼首席执行官(CEO)。他的到来宣布“威士伯不参与华润涂料具体管理”的承诺到期。

  事实上，在韩德信接任之前，2010年3月，康曦廷(Scot Kastens)以“华润涂料集团总裁”的身份出现在新闻通稿中，疑为威士伯“空降”的华润涂料新掌门人。根据威士伯全球网站的报道，康曦廷在2009年还是威士伯的市场营销副总监。

  康曦廷和韩德信的出现拉开了华润涂料在管理上“动手术”的序幕，第一刀称之为“融合”。2010年3月，华润涂料全国经销商会议上，时任威士伯亚太区总裁兼华润涂料集团首席执行官陈睿德(Robert Lavichant)以及康曦廷均做了主题演讲，华润涂料的官方报道如此总结道：“两位总裁的演讲共同传达了这样一个声音——威士伯与华润涂料的融合。”

  而韩德信对中国市场更是情有独钟。他接任CEO才过了4个月，就出席了威士伯在亚太区首家旗舰展厅在上海的揭幕仪式。2个月后，他再次出现在中国，并先后参加了威士伯位于广东顺德的全球运用科学与技术中心(VAST)的落成剪彩仪式以及威士伯在中国的首家产品专卖店暨亚太第二家旗舰店——长沙店的开业庆典仪式。

  这也宣布威士伯正式拉开进军中国终端市场的序幕。紧接长沙旗舰店之后，威士伯又把旗舰店(或者专卖店)开到了成都、苏州和武汉等城市。“到本月(指2012年4月)底将开满8家。”时任华润涂料BU副总裁金鑫在威士伯苏州旗舰店开业时如是表示。

  威士伯终端网点的布局速度之快，显示出威士伯对中国市场的觊觎。除了渠道网络的建设，威士伯还开始了在中国铺设自己的生产工厂与销售公司。

  在此次裁员风波中，有疑似华润涂料被裁员工的网友在百度贴吧爆料称，威士伯在得到中国市场及华润涂料贡献的销量和利润后，在中国斥资数十亿元上马威士伯母品牌。这些措施除了铺开旗舰店(或者专卖店)外，还包括在天津投资建设新厂，在顺德建成全球最大的国际性研发中心(即VAST)；同时注销原华润涂料销售公司佛山市顺德区越大化工贸易有限公司，以及在上海注册威士伯咨询公司。

  据本报记者考证，威士伯确实在上海和天津注册了威士伯涂料(上海)有限公司和威士伯涂料(天津)有限公司，注册时间分别为1999年和2011年，经营范围涉及涂料产品的生产与销售；其中后者的注册资金达1亿元，据报道截止去年8月仍在建设中。上述两家公司法人均为郑灵光(Derrick，Tay Ling Kuan)他是现任威士伯亚太区总裁。但佛山市顺德区越大化工贸易有限公司仍能在顺德市场安全监管局网站查询到，并未注销，法人为康曦廷。

  在威士伯大举进军中国市场之时，华润涂料在市场上的表现却稍显沉寂，甚至在局部地区出现管理难题。而华润系品牌也出现了被淡化的征兆，本报记者曾从经销商处获悉关于华润涂料品牌集中化的信息。

  清洗：从高管到员工

  在加速完善中国的生产与销售布局的同时，威士伯也开始对华润涂料的管理层以及基层员工“动刀”。

  在加速完善中国的生产与销售布局的同时，威士伯也开始对华润涂料的管理层以及基层员工“动刀”。

  “华润销售部这边的高层领导基本是外国人了。”在华润涂料被并购后成长起来的某民族涂料企业的负责人曾向本报记者透露，最近几年华润涂料销售部门的管理层发生了大变动。

  其实不仅仅是销售部门，据本报记者的了解，从2010年开始，华润涂料陆续发生了一些高层变动。除了2010年康曦廷的“空降”之外，还包括原华润建筑涂料BU副总裁的金鑫，已于去年10月接任欧司朗照明(中国)有限公司北亚营销大区副总裁；在2010年的报道中仍为华润涂料集团董事局主席的梁俊谦，在今年的报道中成为了“原董事局主席”，何时卸任未见任何交代。

  另一方面，在清洗原有高管的同时，威士伯迅速完成了管理层的“换血”。前述疑似华润涂料被裁员工的网友在帖子中如是写到：“在清洗原华润涂料高管时……又大规模招聘‘空降’台湾籍高管数十人。”

  郑灵光正是在此背景下出现。在2011年的新闻报道中，郑灵光实现了从科勒厨卫集团亚太区总裁到威士伯亚太区总裁的身份转变。这种变动同样没有得到华润涂料或者威士伯的主动公布。威士伯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外界不得而知。

  “老华润的估计都要靠边站了。”江苏大象东亚制漆有限公司总经理曹献龙不无感叹，“梁(俊谦)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在高管的轮换之后，紧接着就是对基层员工进行裁员。5月9日，继《南方都市报》的报道之后，网易家居频道也发布了它们的调查报道，透露了有关华润涂料裁员的一些新的信息。该报道指出，华润涂料的裁员行动其实从5月6日就开始了，甚至有华润涂料内部工作人员称，短短三天就已经裁员200多人。而有内部消息指出，“市场部全部要撤。”

  前述百度贴吧网友记述了有关裁员的一些细节。他指称，来自威士伯的裁员团队态度骄横，曾一度引发员工冲突。“大规模无差别解雇没有按照劳动法提前召开职工大会听取员工意见，而是在台湾高管一下飞机就安排保安及专车突然逐个强制员工签约及离开公司。”

  对于裁员的原因，该网友也作出推测。他不认同华润涂料官方给出的“企业经营困难需要裁员”的解释，认为“去年不算威士伯母品牌销售，单并购华润品牌销售超20亿元，全国排名第三，国内品牌排名第一”。

  他暗示此次裁员与威士伯的中国战略转变有关，并提及了PPG欲并购威士伯的传闻。他指出，媒体报道之后，华润涂料方面关闭了所有列入裁员名单的员工邮箱，“以避免员工通过内部邮箱反馈美国总部及美国上市公司内部证监机构派驻人员，影响到威士伯股价及PPG并购事宜”。

  但该贴吧页面在5月9日即显示为“被隐藏”，网易家居的报道据此认为，威士伯已经对此事件开始了相关的公关活动。

  反思：民族涂料出路之惑

  发生在华润涂料身上的变化引发了行业人士对民族涂料企业未来出路的担忧：“企业做大后，要么上市融资，要么并购，好像这是宿命一般。”

  华润涂料大裁员的消息一经曝光，由此引发的对于裁员动机的猜测在行业内持续发酵，特别是对于PPG并购威士伯的传闻，更成为讨论最多的动机话题之一。

  “看看威士伯的财报，就可以知道威士伯已经自身难保了。”某不愿具名的行业人士如此说道，但他没有提及得出这一判断的具体依据。另一行业人士也表示，PPG有能力收购阿克苏诺贝尔的北美装饰漆业务，那么收购威士伯也并非没有可能。

  也有人将此次裁员归因于涂料市场的低迷：“华润裁员我个人认为是国外企业遇到市场环境不景气时采用的必杀绝招，这也充分说明涂料行业市场的低迷。”还有人认为华润涂料裁员属于正常的“换血”：“外国人管理的企业是以业绩说话的，公司里面总有很多混混，在业绩不好的时候当然要换血。”

  但前述百度贴吧网友则指出，威士伯曾私下出卖原华润涂料十数家直营公司给大分销商。如果此事不虚，则“换血说”就显得站不住脚——当直营公司卖掉后，市场人员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至少不需要那么多。

  尽管各种猜测众说纷纭，但一个不争的事实是，威士伯对于华润涂料的经营定位正在发生重大改变。这从华润涂料被卖掉的那天开始就已经命中注定，在韩德信上任之后即显露端倪。前述持“换血”观点的行业人士指出，“其实(华润涂料的裁员)一直在行动，只是这次步子大一点。”

  对于中国涂料行业来说，华润涂料具有象征性的意义。正因为如此，当它再生变故，同样牵动了涂料业的神经。

  发生在华润涂料身上的变化引发了行业人士对民族涂料企业未来出路的担忧：“企业做大后，要么上市融资，要么并购，好像这是宿命一般。”然而，这宿命的最后去向依然不明朗。2012年以来，原有的3家排队冲击IPO的民营涂料企业先后有两家终止了IPO审查，证明上市融资之路对于涂料企业来说依然困难重重；而今天华润涂料所面临的局面，说明并购也并非最佳选择。

  “想想我大学刚毕业的时候，特别想进华润，还跑到他们厂门口去放我的毕业论文。现在想想，真是让人感概。”某企业人士表示。而在华润涂料身上发生的变迁对于民族涂料企业是一个很好的警示。

  现在，打开华润涂料官方网站，名为“加入华润”的页面显示，最后的招聘信息发布于一年前，招聘职位为UV应用工程师、技术服务主管(家具漆)、高级区域经理等。

  在同一页面中，一行蓝色小字如此写道：“以高效的、与时俱进的人力资源系统，吸纳和培养人才，推动企业的发展，打造中国涂料界最佳雇主品牌。”

  对于正处在裁员风波中心的华润涂料以及其母公司威士伯来说，这更像是一种讽刺。